阿月拉急忙扶着石阿公在竹榻上躺下,手指微微发抖地从腰间锦囊里取出一枚暗红色的药丸。
“爷爷,快服下!”
她将药丸塞进老人嘴里,又端来温水小心喂下。
见爷爷气息稍稳,她这才压低声音:“这伤是我自己弄的...”
她扯开布条,露出涂着药膏的伤口。
“蓝家那对兄妹,还没本事伤到我。”
石阿公艰难地咽下药丸,枯瘦的手突然紧紧抓住阿月拉的手腕。
老人浑浊的眼里蓄着泪,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傻月月...爷爷怎么会看不出来...”
他颤抖的手指轻抚过伤口边缘,“爷爷只是心疼你...多疼啊...”
阿月拉鼻子一酸,急忙别过脸去。
“不疼的,我用了麻沸散...”
话没说完,却被石阿公突然剧烈的咳嗽打断,他咳得蜷起身子,指缝间渗出血。
阿月拉手指搭在爷爷的脉搏上,脸色骤然一变.
“怎么会这样?!”她声音发颤。“前几日脉象明明已经稳住了,您是不是没按时服药?”
石阿公虚弱地笑了笑,枯瘦的手轻轻拍了拍孙女的手背。
“老毛病了...”
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剧咳,帕子上赫然沾着发黑的血块。
“不过是...咳咳...靠着药劲强撑着罢了。”
阿月拉将额头贴在爷爷手背上:“您教我养蛊制药,让我护身救人...”她的声音闷闷的,“但我却救不了您...”
石阿公靠在床头,呼吸微弱却平稳,苍老的手轻轻覆在阿月拉的手背上。
他的目光慈爱而疲惫,像是看透了一切般平静。
“月月...”他声音沙哑,却带着笑意。
“你天赋极高,应当是知晓的,蛊术再强,也敌不过天命。人能医病,却不能让人不死,爷爷活到这把年纪,早就看开了。”
阿月拉眼眶发红,攥紧了爷爷的手:”可是——”
石阿公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打断了她的话。
“爷爷只是担心...”他叹了口气,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忧虑,“担心我走了以后,没人护得住你。”
阿月拉喉咙发紧,想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石阿公望着窗外,低声道:
“蓝家势大,寨子里的人不得不低头。爷爷老了,护不了你多久了...”
阿月拉猛地摇头:“不会的!我一定会找到法子,您——”
“傻孩子。”石阿公笑了,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生死有命,不必强求。爷爷只是怕……怕你一个人,太辛苦。”
阿银悄悄爬上床榻,蜷缩在老人手边,无声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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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月拉回到竹楼后,一言不发地扎进药架深处。
烛火摇曳下,指尖翻飞间,各种毒虫草药被碾碎、混合、又弃置。
陶罐里的药汁沸腾了又冷,冷透了又煮,可每次融合到关键时刻,药汤总会诡异地分层。
碧绿的药液与猩红的蛊血始终无法相容,就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硬生生隔开。
“砰!”
又一次失败后,阿月拉猛地将药杵砸进石臼,飞溅的碎片划过她脸颊,留下一道血,可她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那碗分层的药液,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普通人用药倒是无碍,只是痛苦些,蛊血浸泡,五脏六腑承受撕裂之痛,再由药液重铸,只是爷爷体内本就诸多蛊毒,不敢冒险。
阿银盘在梁上,不敢靠近。
它从未见过主人这般模样。
眼底布满血丝,唇角抿成一条锋利的线,整个人像一张绷到极致的弓,随时会断裂。
厉墨城站在门外,指节在竹门上轻叩三下:“阿月拉?”
里面骤然安静,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他正要再叩,突然听见“哗啦”一声,像是什么药罐被打翻。
不再犹豫,他直接推门而入——
一道白光迎面袭来,厉墨城偏头避让,骨针擦着他耳际钉入身后门板,针尾“嗡嗡”"震颤。
昏暗的烛光下,阿月拉立在凌乱的药架前,发丝散乱,眼底布满血丝。
她手中握着一把淬毒的苗刀,刀尖还滴着某种暗绿色的液体。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和某种奇异的甜香,混合成令人眩晕的气息。
厉墨城突然发现,阿月拉垂在身侧的左手正在微微发抖。
——指尖上全是细密的针眼,还在渗着血珠。
他没退,反而向前一步跨过门槛,朝着阿月拉比划。
“发生何事?”
阿月拉凝视着厉墨城深邃的眉眼,忽然想起初见那日。
阿银向来无所惧,却唯独对他露出罕见的畏惧。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如闪电般出现在脑海,她不自觉地握紧手中的苗刀。
连最毒的蛊蛇都惧怕...他的血是不是...不管能不能行,她也只能一试了!
“对...不起...”
她突然低声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厉墨城还未反应过来阿月拉是何意。
只见苗刀寒光如练,直直朝他袭来。
厉墨城瞳孔骤缩,本能地侧身闪避,同时反手扣向她手腕。
“你——!”
阿月拉不答,刀锋一转,横扫下盘。
厉墨城纵身后跃,踢翻药架阻挡,二人从屋内缠斗至走廊,竹楼被震得簌簌作响。
身手极好……
阿月拉眼神一凛,指尖不着痕迹地一弹,细如尘烟的粉末悄然散入空气中。
不过几个呼吸间,厉墨城便觉四肢发沉,动作明显迟缓下来!
——不好!中蛊了!
阿月拉退后两步,背靠着药架,沉默地注视着厉墨城。
他敏锐地捕捉到阿月拉眼中闪过的复杂情绪,握着苗刀的手指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连刀尖都在微微发颤。
阿月拉突然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已是一片决然,她趁他身形凝滞的刹那,苗刀迅速划破他手臂。
“嗤!”
血珠滚落她早已备好的瓷瓶中。
厉墨城闷哼一声,单膝跪地,额角沁出冷汗,却仍死死盯着她的动作。
阿月拉迅速封住他穴道,将一枚腥苦的药丸塞进他口中,拇指往喉结一顶迫他咽下。
她蹲下身,指尖蘸着未干的血迹,在地上画了个简易的图案:
先是一枚药丸的形状,然后在旁边打了个勾,最后画了个小人站立的样子,她抬头看向厉墨城,指了指他,又点了点图案。
阿月拉沉默地取出药箱,动作利落地撕开一截干净的布条,蘸了药酒,抬眸看了厉墨城一眼,警告他别乱动,手法娴熟地包扎好伤口。
厉墨城看着阿月拉手里装着血的瓷瓶,指腹摩挲着布条边缘,眉头微皱。
是为了...取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