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巷口药香

苏州府的梅雨季,总像江南女子绣帕上晕开的墨痕,缠绵得没个尽头。连绵的雨丝织成一张软网,将整座城笼在朦胧水汽里,青石板路被浸得泛出温润的光泽,踩上去能听见细微的“吱呀”声,像是老时光在低声絮语。巷口那间“清欢药铺”,木门虚掩着,门楣上挂着块褪了色的匾额,字迹却依旧清秀——那是沈清欢祖父在世时亲手题的,笔锋里藏着老医者的仁心,也藏着她童年的细碎记忆。

药铺里飘着淡淡的甘草香,混着薄荷与金银花的清苦,在潮湿的空气里漫开,成了这条巷子里最特别的气息。沈清欢正低头坐在柜台后,将近日晒干的金银花细细收进青花瓷罐。那瓷罐是祖父留下的旧物,罐身上绘着浅青的兰草,边缘虽有细小的磕碰,却更显温润。她穿着件月白色的襦裙,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纤细,指尖沾着细碎的药末,却不妨碍动作的轻柔。阳光透过窗棂上糊的竹纸,在她发顶洒下一层淡金,连落在肩头的碎发,都像是裹了层暖光。偶尔有雨丝顺着窗缝飘进来,落在她手背上,带来一丝微凉,她也只是轻轻抬手拂去,目光依旧专注地落在手中的药材上。

“砰——”

骤然响起的撞门声打破了宁静,带着雨腥气的冷风卷着水珠扑进来,吹得柜台上的药草碎屑打了个旋,连窗棂上挂着的草药束都晃了晃。沈清欢惊得猛地抬头,手里的瓷罐险些脱手,指尖紧紧攥着罐口,才勉强稳住。只见一个玄衣男子踉跄着跌进门内,厚重的衣料被雨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挺拔却紧绷的身形——宽肩窄腰,一看便是常年习武之人。他腰间的血渍格外刺目,暗红的颜色在素色地砖上晕开,像一朵骤然绽放的殇花,与药铺里的清雅气息格格不入。

沈清欢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背抵到了身后的药柜,发出轻微的碰撞声,柜上的铜铃“叮铃”响了一声,更添了几分慌乱。她素来怕见血,指尖微微发颤,指甲掐进了掌心,却还是强撑着看向男子。他抬手撑住柜台,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手背青筋隐隐凸起,墨色的长发被雨水打湿,几缕贴在苍白的脸颊上,水珠顺着下颌线滑落,混着颈间的血迹滑进衣领,留下一道蜿蜒的红痕。他的眼神还有几分清明,却透着极致的疲惫,像是紧绷了许久的弦,终于到了断裂的边缘。

“别声张。”

男子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透着难以掩饰的疲惫。话音未落,他便眼前一黑,身体直直往下坠,却在失去意识前,精准地攥住了沈清欢的手腕。那力道极大,指腹几乎要嵌进她的皮肉里,沈清欢疼得蹙起眉,倒吸一口凉气,却没敢挣开——她看见他胸前的伤口,玄色衣料被划开一道大口子,深可见骨的伤处还在渗血,连露出的锁骨上,都沾着凝结的血痂,显然是刚经历过一场恶斗。

“罢了。”沈清欢轻轻叹了口气,眼底的慌乱渐渐被坚定取代。祖父常说,医者仁心,见死不救,枉负这身从小学会的医术。她小心地扶着男子的手臂,想将他挪到里间的藤椅上,可男子身形高大,她一个弱女子,力气本就不大,刚扶着人站直,就觉得手臂发酸,脚步也晃了晃。好在男子还有一丝残存的意识,顺着她的力道往前挪了半步,才没让两人一起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