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间的藤椅是祖父留下的老物件,椅面已经被岁月磨得光滑发亮,铺着块洗得发白的青布垫子,垫子上还绣着半朵褪色的莲花——那是她小时候跟着祖母学绣的,手艺笨拙,却藏着旧日的温情。沈清欢咬着牙,一手托着男子的后背,一手勾住他的膝弯,一步一步往藤椅挪。途中男子的头轻轻靠在她肩头,温热的呼吸扫过她的颈侧,带着淡淡的血腥味,却奇异地让她少了几分慌乱,多了几分莫名的安定。好不容易将人安置好,她额角已沁出薄汗,鬓边的碎发都被汗水打湿,贴在了脸颊上。
沈清欢转身去翻药箱,拉开最底层的抽屉,取出祖父留下的金疮药——这药是用当归、血竭、乳香等名贵药材特制的,止血生肌最是管用,当年祖父救治上山采药遇险的村民,全靠这药救命,她平日都舍不得用,只在最危急的时候才拿出来。她又端来一盆温水,从柜角的布包里取了块干净的棉布,蹲在藤椅旁,小心地擦拭男子脸上的血污。指尖碰到他的皮肤时,能感觉到他体温偏高,想来是伤口发炎引起的发热,她不由得加快了动作,却依旧轻柔,生怕弄疼他。
当棉布擦过他眉骨处的一道浅疤时,男子还是轻轻蹙了蹙眉,喉间发出一声低哼。那道疤痕不长,却深,显然是旧伤,不知当年是怎样的凶险,才留下这样的印记。沈清欢的动作顿了顿,轻声安抚:“忍忍,很快就好。”她像是在对他说,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指尖蘸了些温水,一点点将他脸上的血渍擦干净,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庞。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雨渐渐小了,男子终于缓缓睁开眼。他的瞳孔是深褐色的,像浸在墨水里的琥珀,醒来时带着几分迷茫,眼神涣散地扫过药铺的陈设,待看清眼前的沈清欢,才渐渐恢复清明,眼底多了几分警惕。“多谢姑娘相救。”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牵动了胸前的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又白了几分。
“你伤得重,先别乱动。”沈清欢连忙按住他的肩膀,指尖触到他衣料下的肌肉,紧实却带着滚烫的温度。“我叫沈清欢,这里是我的药铺。你呢?怎么会伤成这样,还偏偏闯到我这巷口来?”她问得直白,却没有探究的意味,只是单纯好奇——这男子一看就不是寻常百姓,身上的气息凌厉,倒像是军中之人。
男子顿了顿,目光在药铺里扫了一圈,落在柜台上的“清欢药铺”匾额上,眼神微动,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却比之前清晰了些:“在下萧策。至于伤口……是路上遇到了些歹人,慌不择路,才误闯了姑娘的铺子。”他没有多说,语气里带着几分刻意的疏离,显然是不想透露更多。沈清欢也识趣地没有追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不过是个医者,做好分内之事,救好眼前之人,便足够了。
往后几日,萧策便在药铺的里间养伤。白日里,他大多倚在藤椅上,要么闭目养神,要么就静静看着沈清欢忙碌。她煎药时,会站在小泥炉旁,手里拿着蒲扇轻轻扇火,火苗映在她脸上,暖得像春日的阳光,偶尔有火星溅出来,她会下意识地往后缩一下,模样有些可爱;她配药时,会将各种药材按比例称好,放在油纸包里,称药材时会微微歪着头,眼神专注,偶尔还会对着药柜上贴的标签轻声念出药材的药性,像是在跟自己确认,声音细软,像江南的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