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猛地一下,所有的压力骤然消退。

紧随而来的,是一种极其突兀的空虚感,以及一声极其细微、却清晰无比地穿透了我混沌意识的——

啼哭。

像刚出生的小猫,孱弱,娇嫩,带着一丝对陌生世界的惊慌和本能的需求。那么轻,却又那么具有穿透力,像一根细小的银针,精准地刺入我几乎麻木的灵魂深处。

我瘫软下去,像一团被雨水打烂的泥,只剩下剧烈的、破碎的喘息。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住我汗湿的身体,激起一阵剧烈的寒颤。

在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和稻草霉烂的气味中,我艰难地、几乎是凭借本能地伸出手,颤抖着摸索向那声音的来源。

指尖触碰到一团温热的、柔软的小东西。他那么小,在我沾满血污和冷汗的手掌下微微地、脆弱地蠕动着,皮肤又滑又嫩,像最细腻的丝绸。那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哭声就在我的指尖旁持续着,带着生命的温热气息。

我的孩子…

我的…

一股汹涌的、完全陌生的热流猛地冲垮了我所有的防线,瞬间淹没了方才所有的痛苦和恐惧。眼泪毫无预兆地决堤而出,滚烫的泪水冲刷着脸上的污秽和冰冷。我想看看他,想把他抱进怀里,想用我这残破的身体温暖他…

可就在这时——

“吱呀——哐当!”

柴房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踹开,巨大的声响彻底炸碎了这短暂而脆弱的温情瞬间!

寒冷的风裹挟着院子里更浓郁的牲口臭味猛地灌进来。婆婆王氏端着一盏昏暗的油灯,像一尊冷酷的雕像堵在门口。跳跃不定、昏黄的光影在她那张瘦削刻薄的脸上疯狂舞动,将她深陷的眼窝和高耸的颧骨映照得如同山魈鬼魅。

她的目光先是极其嫌恶地、快速地扫过我身下狼藉的血污和散乱的稻草,那眼神像是在看什么极其肮脏、令人作呕的秽物。随即,那目光像淬了毒的钉子一样,精准无比地钉在了我手边那团蠕动着的、发出细微哭声的小生命上。

一片死寂中,只有婴儿猫儿似的啼哭和我无法控制的、粗重破碎的喘息。

突然,婆婆的喉咙里发出一种古怪的、像是被呛到的声音,继而爆发出一串尖利又刻意压低的怪笑:

“哟呵——!”那笑声刮擦着人的耳膜,在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瘆人,“你个赔钱货!倒还挺能生!没白费我赵家的粮食!”

她几步就跨了进来,干瘦的身影投下巨大的、摇曳的黑影,完全笼罩了我和孩子。油灯的光晕下,她粗糙得像老树皮的手直接探了过来,毫不留情地拨开我虚弱无力、试图遮挡的手臂。

“让开!没用的东西!”

我甚至没看清她是怎么动作的,只觉得那冰冷的、带着老茧的手指粗鲁地在那连接着我和孩子的最脆弱的地方一扯!一阵短暂的、尖锐的刺痛传来…

随即,她随手从旁边扯过一块看不清原本颜色、散发着难以形容馊味的脏布,胡乱地将那还在啼哭、浑身沾着血污和黏液的小身体一裹,像捆扎一件货物般,利落地将婴儿抱离了地面,紧紧箍在自己怀里。

“孩子…我的孩子…”我挣扎着想要撑起身体,手臂却软得如同棉花,只能发出嘶哑得几乎听不见的哀求,“给我…求求你…让我看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