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瞥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不像看一个人,更像是在打量一件新买的、不知好不好用的农具,或者院里那头嗷嗷叫的猪崽。

“娘,跟她废什么话,”他瓮声瓮气地开口,声音像是从破风箱里挤出来的,带着浓重的烟味,“不听话就打,打服了就好了。女人家,都这德行。”

婆婆似乎满意了他的表态,又从鼻子里哼出一股冷气,最终下了判决:“滚去柴房待着!别在这儿碍眼!明天天不亮就得起来干活,要是起晚了,仔细你的皮!”

说完,她不再看我,仿佛多看一眼都嫌脏。转身吆喝着看热闹的村民:“散了散了!有什么好看的!都滚回去!”

我被那只粗壮的手再次推搡着,踉踉跄跄地走向院子角落那间低矮、散发着霉烂和臊臭气味的柴房。身后,赵家那扇破旧的木门“哐当”一声被摔上,彻底隔绝了外面那个模糊的世界,也将我推入了无边的黑暗深渊。

没有拜堂,没有酒席。我被直接推搡进了猪圈隔壁的柴房。一股混合着牲口粪便、霉烂干草和尘土的恶臭扑面而来,呛得我一阵干呕。柴房没有窗,只有一道宽宽的门缝,漏进些微光,也能漏进刺骨的寒风。角落里堆着些散乱的柴火,上面铺着一层薄薄的、发黑的稻草,这就是我的“新房”。

夜深沉,赵德柱的鼾声如同闷雷,从隔壁正屋传来,还夹杂着婆婆偶尔尖锐的梦呓。腹中的绞痛却一阵紧过一阵,像有只手在里面狠狠攥拧。我蜷缩在冰冷的草堆上,牙齿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和着冷汗与无声的泪水。我不能出声,我知道,喊叫只会换来打骂。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的日子……

柴房里的时间失去了意义。没有窗,只有门缝里漏进的一丝天光由昏黄转为彻底的墨黑,又或许那只是我逐渐模糊的视觉。腹中的绞痛不再是间歇性的浪潮,而是变成了持续不断的、疯狂的撕扯,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我腹腔里攥紧了一切脏器,发狠地拧绞,要将其连根拔除。

冷汗早已浸透了我身上那件硬邦邦的红褂子,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又很快被身体里一阵阵泛起的寒意冻得冰凉。牙齿死死咬在下唇上,血腥味锈重地弥漫在整个口腔,是我唯一能尝到的味道。喉咙里压抑着嘶哑的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像吞下刀片,每一次呼气都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指甲深深抠进身下粗糙的稻草里,折断了,渗出的血和污泥、草屑混在一起。

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压迫着我的眼皮,挤压着我的胸腔。赵德柱的鼾声如同破风箱拉动的闷雷,一声声从隔壁传来,那么踏实,那么沉重,与我在地狱边缘的挣扎形成了最残忍的对比。偶尔还能听到婆婆在梦里含糊不清的咒骂,仿佛连睡梦中都在训斥着谁。

痛楚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顶峰,我的身体像一张被拉满到极限的弓,脊椎反弓起来,头猛地向后仰去,重重撞在冰冷的土墙上,发出一声闷响,却感觉不到额外的疼痛。所有的意识、所有的感觉都被那核心的、爆炸性的撕裂感所吞噬。

就在我以为自己会被这无边的黑暗和痛苦彻底撕成碎片、化为齑粉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