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玲珑手法娴熟地拆解着繁复的发髻，动作间，指尖几不可查地在她后颈处某个穴位轻轻按了一下。
云知意眼神微动。
这是她们主仆二人约定的暗号——有消息到了。
“娘娘，”玲珑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面上却还带着为主子卸妆的恭敬笑意，“‘听雨楼’送来的，‘雀舌’。”
云知意眼眸未抬，只是看着镜中自己一缕散下的青丝，指尖在妆台上轻轻敲击了三下，示意知晓。
听雨楼，江湖上最神秘、索价最高的情报组织，号称无孔不入，无所不知。无人知其楼主是谁，只知其代号“惊鸿”。
雀舌，则是楼中等级最高的加密情报。
凤冠被彻底取下，青丝如瀑泻下。玲珑拿起玉梳，为她通发，姿态自然无比。
“东西。”云知意唇瓣微动，声音轻得几乎散在空气里。
玲珑梳发的动作未停，另一只手却已借着宽大袖袍的遮掩，将一枚细如小指、卷得紧紧的字条塞入了云知意掌心。触手微凉，是特制的防水油纸。
云知意五指收拢，纸条悄无声息地滑入袖袋深处。
“陛下似乎……对娘娘很是满意？”玲珑一边梳理，一边说着寻常宫女都会说的闲话，仿佛只是在为主子高兴。
云知意看着镜中，唇角重新漾开那抹温婉的弧度，笑意却未达眼底：“帝王之心，深不可测。今日满意，未必代表明日依旧。”
她想起萧玄曜那双深沉的眼睛，那看似随意却暗藏审视的目光。他显然不像外界传言那般，全然被动地接受太后和朝臣为他选定的皇后。他对她，有探究。
玲珑轻声应道：“娘娘说的是。只是在这深宫之中，陛下的心意，便是最大的依仗。”
“依仗？”云知意轻轻重复了一遍，语气莫名，“最是无情帝王家。依仗他人，终是镜花水月。”
她语气淡然，却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通透与冷静。玲珑不再多言，只是安静而迅速地帮她卸完妆饰，换上寝衣。
“你们都退下吧，本宫想静一静。”云知意挥退了殿内所有宫人。
殿门合拢，终于只剩下她一人。
红烛高烧，映得满室喜庆红光，却莫名生出一丝孤寂与清冷。她走到窗边，推开一丝缝隙，夜风带着凉意涌入，吹散了殿内浓郁的龙涎香气。
远处宫墙巍峨，阴影幢幢，如同蛰伏的巨兽。这片富丽堂皇的牢笼，从今日起，便是她的战场。
她收回目光，走到烛台边，这才从袖中取出那枚“雀舌”。指尖微一用力，搓开特制的油纸，露出里面极小的一张纸条。
纸条上只有四个蝇头小字，却是用只有她能看懂的密码写就：
“霓裳有毒。”
云知意的目光骤然一凝。
霓裳，指的自然是那位善舞霓裳羽衣曲的贵妃，柳婉儿。
这么快……就按捺不住了吗？
她将纸条凑近烛火，火舌迅速舔舐而上，顷刻间化为一小撮灰烬，散入空气之中。
有毒？是何种毒？何时下手？以何种方式？
信息太少，但预警已足够。
云知意吹散指尖的灰烬，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唇角缓缓勾起一丝极淡的、与她那温婉面容截然不同的冷冽弧度。
也好。
既然这后宫注定不得安宁，那她便看看，在这重重朱墙之内，究竟是她那些见不得光的“马甲”厉害，还是这些明枪暗箭更胜一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