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机的吱呀声在午后骤然停顿,十八岁的林晚栀竖起耳朵,听见父亲开门的迟疑声响,还有母亲倒吸凉气的细微动静。
她家三个月前才从漳州逃难至此,父亲在城西赁了间茅屋,靠着她织布换些铜钱度日。
她蹑足挪到窗边,透过新糊的桑皮纸裂缝,看见三个戴帷帽的身影,雪青色的官靴踏在泥地上,一尘不染。
"官爷这是......"父亲的声音带着逃难以来惯有的惶恐,透过薄薄的土墙传来。
"林老丈不必惊慌。"一个温润却不容置疑的男声响起,"听闻府上千金年方二八,恰逢公主府需要侍女,这是二百两白银,十匹越州绉纱。"
织机旁的林晚栀屏住呼吸,听见母亲突然小声啜泣起来:"官爷不知,我们晚栀从小生在农家,做事欠缺礼数......这要是进了那深宅大院......"
"夫人放心。"男子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耐,"你只管交人,入了公主府,便是享不尽的荣华,每日锦衣玉食,强过在此织布度日,明日卯时,车驾来接。"
脚步声远去后,母亲冲进里屋,一把抱住她:"我儿此去便是人上人了!再不用跟着我们啃树皮!"
父亲蹲在门槛外抽烟袋,红着眼圈嘟囔:"总比饿死强,听说公主府的侍女,月钱都够买好几石米了......"
但次日拂晓,母亲用半瓢清水为她梳头时,父亲还是有点不放心,在一旁不断嘱托:“儿啊,此事古怪,凡事多留一个心眼。”
车驾来得比约定的还早,青帷马车里坐着个神情肃穆的老嬷嬷。
孙嬷嬷的手指冰凉如铁,掐住她的下巴仔细端详:"抬头让老身看看......太像了!连耳后这颗朱砂痣都一般无二!"
惊叹之后,嬷嬷就不再说话了,车厢内只剩下沉重的寂静,让林晚栀有点喘不过气来。
但很快她就又快活了起来。
因为她从未如此神气地进过城,她直想要认识她的人都好好瞧瞧车上的自己,她马上就要过上好日子了!
公主府的鎏金铜环在晨雾中闪烁,但这并不为她准备,她是从一个偏门进的府,后被孙嬷嬷领进了一个房间里。
门被关上了,但房间里还点了些蜡烛,基本看得清东西。
孙嬷嬷突然激动地对阴影处说:"裴大人您瞧,这可真是天意!"
阴影里转出一个佩银鱼袋的官员,约莫三十年纪,眉目清俊却带着倦色:"确实相似,从今日起,你就是寿昌公主。"
林晚栀惊得后退半步:"民女不敢......"
"你必须敢。"裴大人的声音陡然严厉。
林晚栀慌忙跪下,磕头不起。
“好了,公主,让孙嬷嬷带你下去好好熟悉一下你的身份吧。”裴大人说完,便转身离去了。
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但起初的惶惑很快被锦衣玉食消磨,她学着用金匙品尝燕窝,在宴席上与豪族公子嬉笑玩乐。
寿昌公主深受宠爱,向来喜欢玩乐而轻于礼数,热衷乡野而厌于深闺,本次驾临州城,实属偶然,又因风寒而并未见客,所以人们只略闻其骄横放纵的脾性,而不全知其模样,这大大降低了林晚栀的假冒难度。
对于林晚栀来说,如果将孙嬷嬷和裴大人都忘记了,她有时觉得自己简直是过着神仙日子,从没有那么多的人簇拥在她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