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沪上十年归故里,老宅重建起炊烟
徐梦延蹲在上海出租屋的地板上,指尖划过最后一箱打包好的文件。米白色文件夹上“2013-2023 食品行业市场策划”的标签,像一道刻痕,划开了她在这座城市耗掉的整个青春。从江南大学食品学毕业那天,她攥着毕业证在陆家嘴天桥上发誓要站稳脚跟,可十年后的今天,只有深夜加班后的胃绞痛和永远赶不完的KPI,陪她熬过无数个不眠夜。
“真要走?”闺蜜林薇的视频电话里,背景是外滩的霓虹,“你现在可是部门主管,年薪六十万,说扔就扔?”
徐梦延把文件夹塞进纸箱,抬头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薇子,我昨天去医院,医生说再熬下去胃要穿孔。我不想等四十岁的时候,抱着一堆报表后悔没做过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她真正想做的事,在浙江安吉余村——那个被竹海环抱、溪水穿村而过的故乡。去年清明回家,她站在自家荒废的老宅基地前,看着漫山的毛竹和溪边的野茶,突然清晰了念头:推了老宅,建一个带院子的面包房,用山泉水和面,用自家种的杂粮做配料,烤出能暖到心里的面包。
这个念头像疯长的竹笋,只用了三个月就撑满了她的生活。她辞了职,取光十年攒下的八十万存款——那本是她计划在上海付首付的钱,转身买了最早一班回安吉的高铁票。
“你疯了!”母亲周慧兰把菜铲往灶台一摔,青瓷碗里的腌笃鲜溅出汤汁,“三十二岁不找对象不考编,把养老钱砸进破院子?余村谁家姑娘像你这样折腾?”
父亲徐建国蹲在门槛上抽旱烟,烟蒂扔了一地,直到暮色漫进堂屋才开口:“梦延,爸不是拦你。只是这房子是你爷爷传下来的,推了可惜;再者,面包房哪有那么好开?”
徐梦延把画了三个月的设计图铺在八仙桌上:“爸,图纸我改了八遍,烘焙间留了最大通风口,院子里种桂花树和枇杷树,客人能坐在院里吃面包看山。我是食品学专业的,懂配方懂工艺,余村现在是‘两山理论’发源地,游客越来越多,肯定有市场。”
争执了半个月,父母终究拧不过她的倔劲。今年立夏,挖掘机开进了余村,老宅的土坯墙在轰鸣声中倒塌时,徐梦延没哭,反而伸手接了一块掉下来的青砖——这不是结束,是开始。
三个多月后,白墙黛瓦的新屋立了起来。烘焙间里,她定制的三层烤箱刚调试好,不锈钢操作台擦得能映出人影。徐梦延摸着门楣上“延香面包房”的木牌,指尖的温度比当年攥毕业证时更踏实。
可麻烦来得比预想快。试营业前一天,烤箱最下层加热管突然罢工。售后师傅说要等两天才能来,徐梦延蹲在烘焙间角落,看着堆成小山的高筋面粉和黄油,鼻尖一阵发酸——传单已经发遍了全村和周边民宿,明天要是开不了业,刚攒的口碑就砸了。
雨淅淅沥沥地下起来,院门外传来脚步声。“您好,请问这里有短租房吗?”男人的声音带着水汽,清冽如溪。
徐梦延抬头,看见个穿浅灰T恤的男人站在雨帘里,背着旧双肩包,手里攥着皱巴巴的余村地图。个子很高,眉眼舒展,只是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像熬了很久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