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尘埃被惊动的味道。
他沉默地走进殿内,四下查看,手指看似随意地拂过书架、窗台,最后停在那张书案前。
我的呼吸几乎停滞。
他却只是用手指抹了一下案面,看了看指尖的薄灰,淡淡道:「确是积灰久了,明日便遣人来细细打扫。」
他竟丝毫没有追问抽屉和我的行为!
这反常的平静,比直接的质问更令人心悸。
「有劳公公。」我低声道,手心一片湿冷。
他转身,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这一次,停留得稍久了一些。那眼神复杂难辨,不再是纯粹的憎恶,似乎多了些别的什么……一种审视,一种权衡,甚至是一丝极淡的、难以理解的……怜悯?
「才人,」他缓缓开口,声音压得极低,仅容我二人听见,「这宫里的旧物,沾染的都是旧主的晦气。有些东西,看见了,不如没看见。拿到了,不如……烧了。」
我猛地抬头看他!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警告?是提醒?还是……另一种形式的合作邀请?
他知道了!他一定知道我从这里拿走了什么!他甚至可能一直都知道这本账册的存在!
那他为何不早将其销毁?又为何在此刻,用这种方式点醒我?
秦守安却不再看我,恢复那副恭谨漠然的样子,躬身道:「既无大碍,奴才便先告退了。才人也早些回殿歇息吧,夜深露重。」
他转身离去,背影消失在廊庑尽头,如同一个无声的幽灵。
我僵立在原地,只觉得这深秋的夜风,冷得刺骨钻心。
他非但没有揭发我,反而用最隐晦的方式,给了我一条「生路」?
不,那不是生路。
他那句「烧了」,是警告我此物危险,更是试探我会如何选择!
我怀揣着这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秘密,失魂落魄地回到西配殿。茯苓看着我苍白的脸色,吓得不敢多问。
那一夜,我对着烛火,翻来覆去地看着那本账册,仿佛能从中看出血来。
陛下知道吗?他知道谢晚吟可能死于非命吗?他知道林家的崛起踩着谢家的尸骨吗?
若他不知道,我该如何让他知道?若他知道……那我此刻的行为,无异于自寻死路。
秦守安的警告言犹在耳。这账册是烫手山芋,留不得,却更交不得。
最终,我找了一个不起眼的旧匣子,将账册用油布包了好几层,深埋在了院中那株海棠树下。
仿佛同时埋下了一颗随时可能引爆的惊雷。
接下来的几日,风平浪静。秦守安果真派了小太监来打扫了东配殿,再无任何异样。
陛下似乎完全忘了那夜的失态,也忘了我这个「婉才人」。他的全部心思,显然都在他的「新欢」身上。
林惊鸿的宠爱达到了顶峰。陛下甚至为她斥巨资修建了一座可供冬日赏梅的暖阁,亲自题名「惊鸿阁」。赏赐之丰厚,恩宠之张扬,前所未有。
宫中流言纷纷,都说林昭仪怕是很快就要晋位贵妃了。
她本人更是春风得意,每次见到我,那眼神里的怜悯和嘲讽几乎要溢出来,仿佛在说:看,陛下连你这点旧影子,也彻底厌弃了。
我冷眼旁观,心中却再无波澜,只有一片冰冷的警惕。陛下此举,恩宠太过,近乎捧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