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青岚宗的外门杂役区,终年弥漫着一股灵谷腐烂混合着汗水的酸馊气。

时值深秋,冷雨刚歇,未干的雨水混着泥泞,将这片区域的破败勾勒得更加清晰。纪尘拖着一条几乎麻木的伤腿,将最后一捆沾满泥水的枯柴扔进灶坑,火星噼啪炸起,溅在他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补丁的杂役服上,烫出几个微不可察的小洞。

他面无表情,只是默默将腿挪开些,拿起旁边一根粗陋的木叉,费力地翻动着灶膛里硕大无比、专门用来烹煮低阶灵谷的玄铁锅。锅里是咕嘟冒泡、糊糊状的灵谷粥,那点微薄的灵气,几乎只够维持最低层次的炼气修士不至于饿死,想靠它修炼,无疑是痴人说梦。

“啧,看看这是谁啊?这不是我们大名鼎鼎的‘道缺之体’纪师兄吗?”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几个同样穿着杂役服,却明显干净整齐许多的少年簇拥着一个华服青年走来。那青年名叫赵虎,舅舅是外门一位管事,仗着这点关系,在这杂役区俨然一霸。他此刻正用一方丝帕捂着鼻子,嫌恶地扫视着四周。

纪尘动作顿了顿,没有回头,继续沉默地搅动锅里的粥。

赵虎见被无视,脸上挂不住,几步上前,一脚踹在纪尘刚才扔下的那捆湿柴上。泥水溅起,污了纪尘半幅裤腿,也溅了几滴在那华服青年的靴面上。

“狗东西!没长眼睛吗?”赵虎身边一个狗腿子立刻尖声骂道,上前猛地推了纪尘一把。

纪尘一个趔趄,撞在滚烫的灶壁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他闷哼一声,手背瞬间被烫红一片。

他缓缓站直身体,抬起头。脸色是常年不见日光的苍白,嘴唇因疼痛和虚弱而缺乏血色,但那双眼睛,深得像古井寒潭,看不到底,只有一片沉寂的冷。

赵虎被这眼神看得莫名一怵,随即恼羞成怒,指着他骂道:“看什么看?你个道统残缺的废物!宗门好心赏你口饭吃,让你在这儿苟延残喘,你不感恩戴德,还敢弄脏我的新靴子?”

道统残缺。这四个字像是一根毒刺,深深扎在纪尘的命运里。

天生道途有缺,无法完美承接天地灵气,连最基础的引气入体都比别人艰难百倍,更别说筑基。早在多年前,他就被宗门执事断言——此生无望筑基,仙路断绝。

于是,他从一个内门弟子苗子,一落千丈,沦为这外门最低等的杂役,一做就是五年。这五年,嘲讽、奚落、欺凌,如同这灶房终日不散的馊气,无孔不入。

“对不起,赵师兄。”纪尘低下头,声音沙哑干涩,听不出丝毫情绪,“我手滑了。”

“手滑?一句手滑就完了?”赵虎嗤笑,用脚尖踢了踢纪尘的伤腿——那是前几天被他们以“偷懒”为由“教训”时留下的伤。

剧痛传来,纪尘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但他咬死了牙,没发出一点声音。

“这样吧,”赵虎眼珠一转,露出恶意的笑,“老子明天要随舅舅去迎接内门来的巡查使,正缺个提鞋坠镫的。你这废物别的本事没有,腿脚倒是利索(他故意加重了‘利索’二字,引得身后跟班一阵哄笑),就你了。明天一早,山门外候着,要是迟了……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