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七年,冬。
我攥着外婆弥留之际给我的玉簪,来到两淮盐业会长的住所。
会长的四姨太,声名远扬的交际花,是我的母亲。
她裹着狐裘,以睥睨姿态看向我,眼神冰冷。
“我生的孽障早死了!”
我被她身边的婆子打了个半死。
大太太闻讯赶来,亲自将我接到宋家,吩咐人照顾我,事无巨细。
月底,大太太将我嫁给有暴虐症的少帅。
母亲在我出嫁当天,悬三尺白布于正门。
我摸着手背上的伤痕,头也不回地上了婚车。
两年后,涟省被侵略,少帅率兵迎战。
次日,母亲奸细绑架,要我交出城防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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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弥留之际,交给我一支玉簪。
“乖女,去城南宋家,寻赵婉吟,她是你的生母。”
生母?
原来我的母亲没有死。
可十九年来,我从未见过她,也未曾收到她的半分音讯。
她有怎样的苦衷,才与我断了联系?
安葬外婆后,我带着满腹疑惑,来到两淮盐业会长的住所。
“我找赵婉吟,这是信物。”
“她是你什么人?”
我犹豫片刻,吐出生涩的两字。
“母亲。”
门房上下打量我。
我局促地垂头,粗糙手藏在背后,绞着厚重的粗布棉衣。
门房藏起鄙夷,并未多问。
让身旁的小子进去传话。
涟省的冬日虽不下雪,却阴冷刺骨。
我等到手脚僵硬似铅重,才等来她。
她面容娇媚,眼波流转间尽是风情。
与我记忆中外婆那张饱经风霜的脸,隔着天堑鸿沟。
她那一身纯白无瑕的狐裘,令我自惭形秽。
我喉间仿佛被堵住,说不出一个字。
“哪来的野丫头,也敢冒充我的女儿?”
她的声音又脆又冷,像砸在地上的瓷片。
“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孽障,落地就断了气,早就扔乱葬岗去了!”
怎么会这样?
外婆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说母亲当年是迫不得已。
她老人家信誓旦旦,说有这支玉簪为证,母亲一定会认我。
我惊慌失措,举起那支簪子。
“外婆,外婆她去世了,她让我来找您……”
赵婉吟的脸色骤变,不是动容,而是极致的惊恐和厌恶。
她猛地举起手中的珐琅彩手炉向我砸来!
“滚!拿着这脏东西给我滚!谁知道你从哪个死人身上扒来的!敢来宋家攀亲,我看你是活腻了!”
风吹亮炭火的红光,烫在我的手背上,瞬间起了泡。
疼痛和巨大的屈辱让我浑身发抖。
两个粗壮的婆子立刻上前,像拖死狗一样将我推倒在地,拳脚相向。
可就在母亲转身的刹那,我分明看见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水光。
还有,她狐裘下略显褪色的旗袍下摆,和已经有些开线的袖口。
原来四姨太的日子,并不如外人想的那般光鲜。
意识模糊间,我只觉得天旋地转,世界一片灰暗。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极淡雅温和的香气笼罩了我。
“可怜见的,怎么打成这样?快,抬进去,请西洋医生来瞧瞧。”
我努力睁开眼,逆着光,只看到一个穿着素雅湖蓝色旗袍、披着银灰色貂绒披肩的窈窕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