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舍门口成了禁地,白日里也少有人敢靠近。
仆役婆子更是寻了各种借口告假,偌大的守拙精舍,飞速地冷清、败落下去,弥漫着一种死气沉沉的朽败味道。
3 笔迹侵蚀
只有林夫子固执地守着。他不能退。退了,他一辈子信奉的师道尊严,他林固安在族中的立足之地,就全完了。
“先生,”老根头端着粗糙的陶碗,里面是稀薄的菜粥,小心翼翼地放在书案上。他缩着脖子,眼神躲闪地看着窗外,“今早……那东西……又有了新的。”
林夫子端着粥碗的手顿了一下,没说话,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枯槁。
他放下碗,起身,动作有些迟缓地走向大门。每一步,都像踩在布满荆棘的泥沼里。
大门吱呀开启。清晨潮湿的空气带着凉意涌进来。
跪坐的石孩像,如同一个准时点卯的阴差,沉默地守在原地。
青石身躯经过几日的风吹露水,颜色似乎更深沉了些。它稳稳托举着的双手中,那卷新鲜的、青翠欲滴的竹简,刺眼地存在着。
林夫子咬了咬牙,腮帮子绷紧。他慢慢走下石阶,停在石像前,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潜入深潭。他伸出手,指尖微不可察地颤抖着,再次解开了那卷冰冷的竹简。
依旧是粘稠如凝固血液的朱砂。
依旧是那些狂乱扭曲、充满极致恶意的诅咒符号。
他强迫自己将目光钉在那些符号上。一遍,又一遍。试图从中找出人为伪造的蛛丝马迹,试图用理智去解构这荒诞的恐怖。最初的几天,他只感到极度的厌恶和那透骨的阴寒。
第五日清晨。
林夫子照例展开竹简,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那些狂乱的线条。他的目光陡然在一处顿住!
不对!
那是一个位于竹简中段的转折符号。笔画的走势……那向下狠狠一顿的力道,收尾时那微微上挑的、带着点锋利意味的尖角……这感觉……
怎么如此熟悉?!
像他自己批改那些愚钝学生课业时,气恼之下用力顿笔、留下墨点,又带着不耐烦狠狠撇出的锋利笔锋!
一股冰冷的寒气猛地从尾椎骨窜起,瞬间席卷全身!林夫子手指剧烈一抖,竹简差点脱手。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石孩低垂的头颅。那张粗糙的石脸笼罩在清晨的阴影里,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僵硬弧度,此刻仿佛充满了无尽的嘲讽!
“……变?”一个带着冰碴子的字眼从他齿缝里挤出来。
他几乎是踉跄着冲回自己的书房,“哗啦”一声推开书案上的杂物,在角落里一堆准备丢弃焚毁的废弃纸张里疯狂翻找。那是前几天他丢弃的旧竹简碎片——他觉得秽气,只撕下了写着血咒的那几片竹肉,准备烧掉。
他哆嗦着手,将前几日的碎片和今日展开的竹简残片平铺在书案上。
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逐行比对。
前几日的血咒符号,狂乱陌生,毫无规律可循。
再往前两天的碎片……
林夫子的瞳孔骤然缩紧!呼吸瞬间停滞!
变了!虽然细微,但此刻在强烈的对比下,清晰得如同刀刻!
近两天竹简上的部分诅咒符号,那些细微的起笔、收锋、转折的角度……尤其是那股子藏在笔画深处的、尖锐的、带着压抑怒气的“势”,正一丝丝、一缕缕地向他林固安平日里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书写习惯靠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