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的光阴，足够让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眼角生出细纹，也足够磨平一个女子掌心所有的柔软。黄景云将冻得通红的手指从冷水中抽出，在粗布围裙上擦了擦，望着木盆里漂浮的豆腐块，轻轻叹了口气。
1.
"景娘，再来两块豆腐！"街坊刘大娘挎着篮子站在摊前，铜钱在掌心叮当作响。
"哎，来了。"黄景云麻利地捞起豆腐包好，接过铜钱时触到对方温暖的手，不由心生羡慕。她的手指早已被冰水泡得失去知觉，关节处生着冻疮，一到寒冬就裂开渗血。
"听说今日放榜，你家相公又去瞧了？"刘大娘压低声音，"这都第十年了..."
黄景云笑容僵了僵，随即又舒展开来："夫君才学过人，只是时运未到。"她说着，目光不自觉地飘向街角。那里几个孩童正在玩闹，手中挥舞着不知从哪捡来的红纸屑，想必是哪家考中的举人门前撒的喜钱。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鞭炮声，惊得黄景云手中铜钱落地。她弯腰去捡，耳边嗡嗡作响。十年了，每年放榜日她都会听到这样的鞭炮声，却从未有一串是为林君悦而鸣。
"景娘！景娘！"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黄景云抬头，看见隔壁绸缎庄的伙计阿福气喘吁吁地跑来，"快、快回家去！有人去你家报喜了！"
黄景云的心猛地一跳，手中豆腐啪嗒掉回木盆。她顾不得收拾摊位，拎起裙角就往家的方向跑。粗布鞋踩在青石板上，溅起的泥水打湿了裤脚，她却浑然不觉。
转过两条街巷，远远看见自家茅屋前围着一群人。黄景云脚步却慢了下来，胸口剧烈起伏。万一是阿福看错了？万一是别家...她的手紧紧攥住衣角，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林家娘子来了！"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众人自动让开一条路。黄景云看见一个身着褐色短打的男子站在她家门前，腰间配刀，气度不凡，绝非寻常报喜的差役。
"这位可是林君悦林举人的家眷？"男子拱手问道，声音低沉。
黄景云慌忙回礼："正是妾身。不知官爷..."
"在下不过是个跑腿的。"男子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请借一步说话。"
黄景云心头涌上不安，将男子让进院内，关上吱呀作响的木门。院子里晾晒的豆腐布在风中轻轻摆动，投下斑驳的影子。
男子从怀中取出一块玉牌，上面刻着精致的龙纹："太子殿下微服私访至此，听闻林举人连续十年落第却仍不气馁，甚是感动。此次科考，殿下亲自阅卷，破格提拔林举人为本科榜首状元。"
黄景云双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她扶住晾豆腐的木架，指尖深深掐进木头里："官爷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男子收起玉牌，"殿下此刻在富来酒楼，想见一见林娘子。说是...看在您的面子上才提拔的林举人。"
黄景云如遭雷击，面色瞬间煞白："我的面子？妾身不过是个卖豆腐的妇人，何来面子..."
男子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林娘子去了便知。门外已备好马车，请随我来。"
黄景云脑中一片混乱。她想起十年前那个雨夜，自己浑身湿透地倒在林君悦门前；想起父亲暴怒的面容和母亲含泪的眼睛；想起自己舍弃的那个显赫姓氏...难道太子知道她的身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