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归乡异途
林砚攥着那张边缘泛黄的明信片时,指腹能摸到纸面因受潮而起的细微褶皱。上面只有一行字,是姐姐林薇的笔迹,带着她一贯的潦草:“砚砚,来雾溪村,替我看看守忆节。”落款日期是三个月前,此后林薇的电话便再也打不通,微信消息石沉大海,像被这片浙南深山里的浓雾彻底吞噬。
雾溪村是母亲的故乡,林砚只在十岁那年跟着母亲回来过一次。记忆里只剩漫山遍野的潮湿水汽,还有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樟树,树皮上刻着看不懂的纹路,像无数只蜷缩的手。这次动身,父亲在电话里反复叮嘱“山里邪性,找不到就赶紧回来”,语气里的焦虑让林砚心里发沉——林薇是家里的老大,向来独立要强,能让她主动求助,又突然失联,绝不会只是“看看守忆节”那么简单。
长途汽车在盘山公路上颠簸了四个小时,窗外的绿意从稀疏变得浓稠,最后完全被乳白色的雾气包裹。司机是个本地老汉,叼着烟卷含糊地说:“雾溪村啊,进去了就难出来喽,特别是这几天,要过守忆节了。”林砚追问守忆节是什么,老汉却突然闭了嘴,只专心盯着前方被雾气模糊的路面,烟灰掉在褪色的坐垫上,烫出一个小黑点。
村口的老樟树比记忆里更粗壮了,树皮上的纹路被青苔覆盖,只隐约能看出几个扭曲的字符。树下站着个穿蓝布衫的老太太,手里挎着竹篮,篮子里装着用红绳捆着的艾草。看到林砚拎着行李箱走来,老太太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快步迎上来,声音像被水泡过的砂纸:“是林家的丫头吧?你娘是林秀莲,对不?”
林砚点头,刚要开口问林薇的下落,老太太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掌心冰凉得像块石头。“你姐在村西头的老宅子,村长让我来接你。”她说着,不由分说地拽着林砚往村里走,竹篮里的艾草蹭过林砚的胳膊,带着一股辛辣又诡异的香气。
村子比林砚记忆里更安静,家家户户的门都关着,门缝里不见人影,只偶尔传来几声模糊的狗吠,很快又被雾气吞了回去。路面是青石板铺的,缝隙里长满了青苔,踩上去滑溜溜的,每一步都像踩在湿软的海绵上。路过一户人家时,林砚瞥见院子里晾着几件白色的衣裳,风一吹,像招魂的幡子在空中飘。
“村里人为啥都关门?”林砚忍不住问。老太太头也不回:“守忆节前,都得在家‘净心’,别瞎打听。”她的脚步很快,蓝布衫的下摆扫过路边的野草,惊起几只深褐色的小虫子,飞进雾气里就没了踪影。
村西头的老宅子是一座典型的浙南民居,黑瓦白墙,墙皮已经剥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块。院门上挂着一把生了锈的铁锁,老太太从袖管里摸出一把铜钥匙,“咔哒”一声打开锁时,锁芯里传出干涩的摩擦声,像有人在暗处磨牙。
“你姐上个月搬来的,说喜欢清静。”老太太推开院门,一股混杂着霉味和草木香的气息扑面而来。院子里杂草丛生,墙角放着一个破碎的陶罐,罐口爬着几只蜗牛,壳上的花纹像细小的眼睛。“村长说了,你先住着,有啥需要就去东头找他。”说完,老太太不等林砚道谢,转身就走,蓝布衫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雾气里,只留下一串越来越远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