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爹,不是我不留你。道理得讲清楚。你找大哥去,让他给你饭吃。他要是再敢把你推出来,你让他给我打个电话!我看他有没有这个脸!”

又一次,他被推出了门外。这次更彻底,连楼道都没让多待。

门在背后狠狠撞上,震得墙皮似乎都掉了些许。

雪更大了,像是天河决堤,倾泻下无数冰冷的、沉甸甸的绝望。风不再是嚎叫,而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嘶吼,它卷起的也不再是轻柔的雪粒,而是坚硬锐利的冰屑,无情地抽打着他枯瘦如树皮的脸颊。每一阵风过,都像无形的鞭子落下,带来一阵密集的、针扎似的刺痛,迫使他不得不眯起几乎要被冻住的双眼,艰难地佝偻起身子,试图用这卑微的姿态减少一丝承受冲击的面积。

路灯那点昏黄的光,在如此狂暴的雪幕前,显得愈发孱弱和虚伪。它徒劳地照亮着脚下那一小圈地狱,光线浑浊不清,反而将漫天翻飞的雪片照得如同乱舞的、冰冷的鬼魅。光晕之外,是吞噬一切的黑暗。空荡荡的街道向两头无限延伸,消失在混沌的尽头,像一条被遗弃的、冰冷的尸布。厚厚的积雪覆盖了所有痕迹,路沿、台阶、垃圾桶都失去了轮廓,世界变得陌生而平滑,仿佛从未有人迹存在。别说行人,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彻骨的严寒早已将一切活物驱赶回了巢穴。

唯有街道两旁,家家户户的窗户里,透出截然不同的世界。那是一块块方方的、朦胧的暖黄色光晕,像贴在漆黑天幕上的一张张幸福标签。玻璃窗上凝结着氤氲的水汽,模糊了其内的景象,却更添一份温暖的诱惑。电视里春晚的喧哗声、模糊不清的笑语声、偶尔爆发出的杯盘碰撞的脆响,隐隐约约地穿透厚厚的玻璃和狂暴的风雪,钻进他几乎冻僵的耳朵里。

那声音那么近,近得仿佛能想象到屋内的热气扑面的感觉;却又那么遥远,远得像从另一个平行宇宙传来,隔着冰冷的空气和更冰冷的现实,他听得见每一个快乐的音符,却感受不到其中一丝一毫的温度。那欢声笑语此刻不再是背景音,而成了最尖锐的对比,最残忍的提醒,将他彻底钉死在这冰天雪地的孤绝之中。

他佝偻着背,漫无目的地挪着步子。去哪儿呢?哪儿还能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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