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静静听着，末了，长长叹了口气：“皆是好汉子啊！可惜了…”他看向彭越，目光灼灼，“彭兄弟一身是胆，水性精熟，熟悉梁地形势，窝在巨野泽中，可惜了。”
这话意有所指。彭越心头一跳，垂下眼皮，看着跳跃的火苗：“乱世求活，有口饭吃罢了。”
刘邦笑了笑，不再深言，转而问起巨野泽周遭的风土、秦军的布防。彭越谨慎地回答着，心中那根弦却始终紧绷。眼前这人，看似随和，却每句话都似乎能探入你心底最深处。
正说话间，突然远处传来一阵隐约的骚动，伴有兵器碰撞之声！
篝火旁众人豁然变色，瞬间抓起身旁兵器。
一名士卒飞奔而来，急报：“沛公！西南侧山道发现秦军斥候小队，与我巡山弟兄交手了！”
刘邦猛地站起，脸上那点温和瞬间被冷厉取代：“多少人？距此多远？”
“约十余人！已被击退，但…恐已窥得我营地方位！”
气氛骤然紧张如绷紧的弓弦！
彭越的心也瞬间提起。刚送粮至此，若因暴露连累沛公大军…
刘邦目光锐利，扫视四周，快速下令：“传令各营，即刻戒备，准备转移！韩奎，带你的人，再去清查那队秦军斥候的踪迹，务必弄清楚他们看到了多少！”
命令一条条发出，有条不紊。
下达完指令，刘邦才重新看向彭越，眼神复杂，沉吟片刻，道：“彭越兄弟，你们刚经历恶战，本应让你们好生歇息。但形势紧迫…你们熟悉水道，能否请你们再辛苦一程，即刻沿来路返回，探明秦军可有异动？若遇敌情，速来回报！”
任务突如其来，且危险万分。方才血战的恐惧尚未散去。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彭越身上。
火光下，他脸色苍白，肩头纱布渗出血色。他沉默着，能听到自己心脏沉重的跳动声。
片刻，他抬起头，迎上刘邦的目光，声音沙哑却清晰：
“好。”
第四章：泽雾迷途
彭越那一声“好”字落下，带着血气，砸在篝火噼啪声里。
没有犹豫的余地。沛公刘邦的目光虽带着歉意，更深处却是不容置疑的决断。这乱世之中，一丝心软便是万劫不复。
“韩奎，给他们换两条轻快小船，备足清水。”刘邦快速吩咐，又看向彭越，“兄弟，一切小心，探明即可，莫要恋战。我等在此，等你的消息。”
彭越抱拳，牵扯到肩伤，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沛公放心。”
他转身，走向自己那群惊魂未定的弟兄。火光跳跃，映着他们脸上未干的血污和眼中的惶惑。方才死里逃生，伤口还在渗血，如今又要再入虎口？
“栓子，老六，还能动的，跟我走。”彭越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水泽里磨砺出的冷硬，“其余的，留下帮沛公的人手戒备，护好咱们的船。”
没有人反驳。多年的亡命生涯早已刻下服从的烙印。被点到的几人默默起身，检查随身的短刃和弓弩，眼神死寂，却又有一股被逼到绝处的狠劲无声蔓延。
两条轻舟很快备好。彭越带着五人，分乘两船，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滑入墨黑的水道，逆着来路向巨野泽方向驶去。
离了芒砀山坳的那点人气和火光，周遭的黑暗与寂静瞬间吞噬过来，浓得化不开。水声潺潺，衬得夜愈发死寂。肩头的伤口在冰冷的夜风刺激下，一阵阵抽痛。彭越坐在船头，目光如鹰隼，扫视着两岸模糊扭曲的山影和水道尽头更深沉的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