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柴门吱呀一声,被一股裹挟着米粥暖香与摔裂#西瓜#清甜的气息撞开。

这股混杂着人间烟火与生机甜腻的气息,蛮横地撞入余帘近乎麻木的感官。风雪似乎被短暂地隔绝在外,只留下这奇异的暖意,竟让她冻僵的思维微微一滞。

那一声脆生生、带着莽撞的“三师姐”,以及紧随其后噗通摔跤的动静,像一块投入厚厚冰层的石子。

她看去,一个约莫五六岁的男童摔坐在地,怀里抱着裂成几瓣、淌着红瓤黑籽的#西瓜#,小嘴瘪着,眼眶迅速泛红。余帘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极轻微地蹙了一下眉尖。身体却先于凝滞的意识做出反应——

她迈过门槛,脚步因长久的虚脱寒冷而虚浮,走到男童身边,沉默地弯下腰,伸出那双冻伤未愈、红肿不堪的手。

“哎呀呀!莫动莫动!仔细碎瓜皮扎了手!”

一个略显苍老却中气十足、带着浓浓乡音的声音传来。余帘动作一顿。

一个围着粗布围裙、头发花白挽成利落圆髻的老妇人快步走来,先是轻点男童额头:“陈皮皮!说了多少次,后山石板路滑!”语气责备,眼里却是实打实的关切。

随即,她看向余帘,目光在那沾满尘污的衣裙、冻得青紫的赤足和毫无血色的脸上扫过,没有惊异探究,只有一种见惯了后山“怪人怪事”的寻常温和,底子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是三姑娘回来了啊,”老妇人语气自然得像她只是去前山听了堂课,“快别沾手了。这瓜碎了就碎了,正好切了大家分着吃。皮皮,还愣着做啥?快去给三师姐倒碗热茶来!用姜末红糖沏!”

名叫陈皮皮的男童瘪着嘴“哦”了一声,手脚并用爬起来,偷偷瞄了一眼余帘苍白冰冷的脸,乖乖跑去墙角的矮柜旁踮脚拿碗。

老妇人利落地蹲下身收拾,嘴里絮叨着:“姑娘叫我吴婶就成。在后厨帮闲,管灶头灶脑的事儿。夫子前儿吩咐了,说后山多个人吃饭,让我时常过来照应。炉子上小火煨着粥,最是养胃……”

余帘站在原地,看着吴婶熟稔的动作,听着平淡温暖的絮叨,看着男童小心翼翼端来的、冒着热气的粗陶碗。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攫住了她。

没有盘问,没有审视,没有如临大敌的阵仗。仿佛那千里逃亡、瘟疫小镇、雪夜弑师、刻入命运的“魔”字……都只是一场模糊遥远的噩梦,被这柴门内的暖意和烟火气一冲,便散了形状。

她沉默地接过烫手的粗陶碗,温热的触感从冻僵的指尖蔓延,带着刺痛的真实感。她依言走到泥炉边坐下。橘红色的火焰跳跃着,温暖的气息烘烤着她几乎冻透的躯体,带来一阵抑制不住的细微颤抖。

陈皮皮好奇地蹲在几步远的地方,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吴婶清洗着碎瓜,嘴里不停:“……皮皮是二师兄前几天从山下河滩边捡回来的,家里遭了水灾,就剩他一个芽子了,夫子心善留下……这孩子皮实,就是淘气……姑娘以后就住隔壁小屋,被褥都是新拆洗晒透的,保管暖和……”

余帘小口喝着姜糖茶。水的味道普通,却仿佛带着某种力量,缓缓流入她干涸僵冷的身体深处,浸润着几乎被风雪恐惧撕裂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