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念念肉乎乎的小手在斑驳的防盗门上按出清脆的 “滴滴” 声。
我蹲在墙角盯着那簇刚冒头的青灰色霉斑发呆。
潮湿的霉味混着老房子特有的灰尘气息钻进鼻腔，中介上周说的话仿佛还在耳边：“这可是老城区最后一套带重点小学学位的二手房，多少人抢着呢。”
斑驳的墙皮里藏着我小时候的脚印。
二十年前，就是在这条盛夏总飘着槐花香的胡同里，我眼睁睁看着爸妈把那只油光锃亮的鸡腿夹给堂弟小伟，理由是 “陈家香火要靠男丁延续，你当姐姐的就该让着”。
“妈妈快看！星星灯亮了！” 女儿银铃般的欢呼声把我拽回现实。
客厅天花板上，我特意挑选的 LED 星星灯正闪烁着暖黄光芒，却恰好照亮了墙上那道狰狞的新鲜划痕。
马克笔的黑色痕迹像条吐着信子的毒蛇，蜿蜒爬过我精心挑选的米白色环保壁纸。
上周带装修队来量房时，门把手上还挂着小伟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的 “陈家财产” 木牌，红漆斑驳得像干涸的血迹。
手机在口袋里急促地震动起来，是我妈发来的语音，背景音嘈杂得像在菜市场讨价还价。
“陈曦你赶紧把房退了！小伟班主任刚才又来电话，说再不落户就彻底错过报名时间了！你一个嫁出去的女儿家，跟亲侄子抢学位缺不缺德啊？”
我下意识摩挲着口袋里的房产证复印件，指尖触到纸张边缘粗糙的毛刺。
这是我熬了整整三年夜班上的项目奖金全款买下的房子，首付里的每一分钱都沾着咖啡渍和熬红的黑眼圈。
去年老公创业失败赔光积蓄时我都没舍得动这笔钱，就为了给念念一个不用挤农民工子弟学校的机会，让她能坐在窗明几净的教室里读书。
“妈妈，外婆为什么总说这是小伟哥哥的房子呀？” 念念抱着我的腿轻轻摇晃，头上的星星发卡蹭着我的膝盖。
“幼儿园老师说小朋友要自己的东西自己护着，可是外婆昨天骂我是白眼狼，还说我不该霸占哥哥的房子。”
女儿稚嫩的话语像细密的针一样扎进心口，疼得我呼吸一滞。
突然想起十岁生日那天，我妈把我攒了半年的零花钱换成最新款游戏机塞给小伟，理由是 “你是姐姐要让着弟弟，女孩子玩什么游戏机”。
高考结束那个夏天，我的重点大学录取通知书被他们偷偷藏进衣柜深处，换来的却是本地师范专科的录取通知，就因为 “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没用，早点工作帮衬家里才实在”。
结婚时，我妈当着阿哲父母的面把十八万彩礼全拿去给小伟买婚房，还振振有词 “你嫁了有钱人就该帮衬娘家，不然养女儿有什么用”。
玄关柜上的电子钟跳成 18:00 ，防盗门突然被人用蛮力撞开。
我妈拎着鼓囊囊的菜篮子闯进来。
（二）
塑料袋摩擦的沙沙声里，她把一捆沾着泥土的韭菜狠狠摔在刚铺的地板上。
“我跟你爸在中介等你半天，你倒好躲这儿享受！赶紧把购房合同拿出来，张中介都联系好了，今天就过户给小伟，别耽误他上学！”
我爸跟在后面，佝偻的背上还背着个工具包，手里攥着那串我再熟悉不过的钥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