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藏今阁”安静了些日子。
自打送走了那台半夜自动开唱的留声机和它承载的百年怨侣故事后,店里的空气都仿佛轻盈了许多。我依旧每日擦拭灰尘,给陈伯泡茶,听他那台老收音机里咿咿呀呀的戏文,但心里头那根因为经历了两场灵异事件而绷紧的弦,总算稍稍松弛了些。
陈伯说我这叫“长了修行”,看东西不再只用眼睛,还得用心,用耳朵,甚至用……鼻子。他说老物件都有自己的“味儿”,檀香味、书卷味、土腥味那是常态,但要是闻到不该有的“味儿”,那就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我以为他又是故弄玄虚,直到那天下午。
那是个周末,街上人多,店里却有些冷清。我正埋头清理一把清末的紫砂壶,门上的铜铃清脆地响了一声。
抬头一看,进来的是个年轻女孩。很时髦,栗色的长发微卷,妆容精致,穿着当季新款的连衣裙,手里拎着个看起来价格不菲的包包。但她眉宇间却锁着一丝与这身光鲜打扮极不相称的焦虑和犹豫,站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地打量着店里略显昏暗的环境。
“您好,请随便看看。”我放下手中的活计,招呼道。
女孩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走上前来,却没有看货架上的任何东西,而是直接走到柜台前,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迟疑:“请问……你们这里,收……收老式的化妆品吗?就是……比如很旧的胭脂盒之类的?”
又是这种开场白!我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警惕起来。经历了镜子和留声机,我现在对“老旧的”、“特别的”这类词有点过敏。
“也收的,得看具体是什么东西,什么年份,品相怎么样。”我尽量让语气保持平稳,“您有东西想出手?”
“不……不完全是出手……”女孩咬了咬下唇,眼神躲闪,“我是想……想请你们帮忙看看……这东西……有点奇怪……”
她从那个精致的包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物件,用柔软的丝绒布包裹着。
她一层层揭开丝绒布,露出里面的东西时,连我这见了不少老物件的人,眼前都亮了一下。
那是一个极其精美的胭脂盒。
比掌心略小,是剔红的工艺,暗红色的漆层上雕刻着繁复无比的缠枝牡丹花纹,花瓣层叠,枝叶蜿蜒,刀工细腻流畅,栩栩如生。盒盖中央嵌着一小块椭圆形的洁白象牙片,上面用极其精细的工笔彩绘着一个对镜梳妆的古装仕女,眉眼含情,姿态慵懒。盒子边缘包裹着已经有些暗淡的银边。
单从艺术价值来看,这绝对是件难得的精品,民国时期大户人家小姐太太用的东西。
“能上手看看吗?”我问道。
女孩点了点头,眼神里却带着一丝紧张。
我戴上手套,小心地拿起胭脂盒。入手微沉,剔红漆面温润,打磨得极好。我轻轻拨开那个小巧的银质卡扣,打开了盒子。
一股极其馥郁、甜媚却又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冷冽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那味道很奇特,不像现代香水的任何一种香型,初闻是浓郁的花香(像是玫瑰、茉莉和不知名野花的混合),细嗅之下,又隐隐透出药香和麝香的味道,层次复杂,闻得久了,竟让人觉得有点头晕目眩,心神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