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即墨孤城
残阳如血,映照着即墨城头破损的战旗。
田单站在城墙之上,目光越过城外连绵的燕军营寨,望向远方已沦陷的临淄方向。寒风吹起他鬓角灰白的发丝,铠甲下的肩膀依然挺直。
“将军,北门粮仓仅剩三日之粮了。”副将的声音沙哑,眼窝深陷。
田单没有回头,只是微微颔首。围城五年,即墨早已山穷水尽。城中树皮草根已被啃食殆尽,百姓易子而食的惨剧时有发生。三万守军,如今能持兵站立者不足万余。
“燕军今日有何动向?”田单问道,声音平静得不像一个濒临绝境的主帅。
“仍是围而不攻,乐毅是想活活饿死我们。”副将咬牙切齿,“这狗贼倒是沉得住气。”
田单嘴角泛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乐毅,燕国上将军,五年间连下齐国七十余城,唯独即墨和莒城久攻不下。如今莒城有齐王子法章据守,而即墨,只有他这个临淄市掾出身的小吏。
谁能想到,当年临淄城中一个管理市场的小官,如今会成为齐国最后一座孤城的守护者?
“将军!燕军有动静!”瞭望塔上的哨兵突然喊道。
田单举目远眺,只见燕军营中奔出一骑,直冲即墨城门而来。来者手持白旗,在箭程之外勒马停住。
“田单听着!”燕使高声喊道,声音在暮色中格外清晰,“乐毅将军惜尔才略,不忍尽戮。若开城归降,将军保你为千户侯,即墨军民免死!若执迷不悟,三日后破城,鸡犬不留!”
城墙上守军一阵骚动,田单听到身后有人吞咽口水的声音。饥饿与恐惧是比刀剑更锐利的武器。
突然,一支箭从城头射向燕使,无力地落在离目标数十步远的地方——守军太虚弱了,连拉满弓的力气都没有。燕使大笑一声,拨转马头回营。
田单猛地转身:“何人放箭?”
一个面黄肌瘦的年轻士兵站出来,嘴唇干裂:“将军,我...我不能听那燕狗猖狂!”
田单注视他片刻,突然下令:“拖下去,杖二十。”
左右愕然。副将急忙劝道:“将军,王勇虽是违令,但也是出于义愤...”
“军中令行禁止,岂容儿戏?”田单声音冷硬,“若人人都逞一时之快,我等早已城破人亡!”
在士兵被拖下去行刑的哀嚎声中,田单走下城墙。夜幕降临,即墨城内死气沉沉,街上随处可见蜷缩在角落的饥民。几个老人正在掩埋一具尸体,那轻得不像个成人的遗体被草席匆匆卷起。
回到府邸,田单屏退左右,独自站在军事图前。烛光摇曳,映着他眉间深深的沟壑。
五年前,燕将乐毅联合五国大军破齐,湣王出逃被杀。那时田单只是临淄城中一个小吏,他带着族人逃往安平。途中,他让族人将车轴两端突出的部分锯短并包上铁皮,当其他逃难者的车辆因拥挤而轴断车覆时,田单的族人得以安全抵达即墨。这件小事让他声名鹊起,当原即墨守将战死后,众人推举他为主帅。
五年来,他靠着即墨城高池深和善于守御,屡挫燕军。但如今,城内粮尽援绝,城外乐毅稳坐钓鱼台,破城只是时间问题。
“将军。”门外传来轻声呼唤。
田单听出是副将的声音:“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