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警惕地往后缩了缩，没吭声。
他似乎不以为意，走进来，将书放在一边，很自然地找了个离我不远不近的干爽地方坐下，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担忧。
“雨势甚急，姑娘是避雨还是迷路了？”他声音温和，像温过的酒，能驱散寒意。
我抿紧嘴唇，依旧沉默。多年独自逃难，早让我学会了不轻易相信任何人。
他笑了笑，并不追问，转而打量起这破败的庙宇，轻声感叹：“民生多艰，神佛亦自身难保了。”
片刻寂静后，只有雨声敲打残瓦。他忽然转回头，视线越过我，落在我身后的空地上。那眼神，不再是闲聊的随意，而是带上了某种专注的打量，甚至有一丝极淡的…玩味？
“姑娘，”他再次开口，声音低了些，却清晰得穿透雨幕，“你这一路…走来很不易吧？”
我下意识抬眼看他。
他的目光缓缓移动，仿佛在点数着什么虚无的东西，最终重新落回我脸上，语气温和得近乎残忍：“你身后，跟了百来个冤魂呢，密密麻麻，怨气深重，都快瞧不见你了。”
我浑身血液霎时冻住！头皮一阵发麻！
他能看见！
他居然也能看见！
巨大的惊骇攫住我，让我瞬间失语，只能瞪大眼睛看着他，手指无意识地掐进自己的胳膊。
男子对我惊恐的反应似乎早在预料之中。他脸上那点玩味收敛了，换上一种近乎悲悯的神情，轻轻叹了口气：“唉…都是些可怜人，无处可去，便跟着生人气息。只是如此多的阴魂缠身，于你阳寿有损，日久恐生大祸。”
他朝我这边挪近了些，声音放得更柔，带着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蛊惑力：“相遇即是缘分。我家中曾有长辈略通玄门之术，教我过一套简单的超度安魂之法。姑娘若信我，或许可以试着为他们寻个解脱，也为你自己求个清净。”
希望，像黑暗中陡然划亮的一根火柴，微弱却诱人。长久以来，我被这无法言说的恐惧折磨得快要发疯，此刻竟有人能解，还愿意帮我？
警惕仍在，但那渴望太强烈了。我望着他诚恳温和的眼睛，鬼使神差地，轻轻点了点头。
他笑了，笑容干净又温暖。
“好，那你且听仔细。”他正襟危坐，声音舒缓而清晰，开始传授口诀与手印。那法诀听起来确实玄奥古朴，手印也复杂，不像临时胡编。我凝神听着，努力记下，心中一点点放下戒备，甚至涌起一股巨大的、近乎哽咽的感激。
在这冰冷绝望的世道，竟还能遇到这样的善意…
“……最后，意念需至诚，引他们往生极乐。”他讲解完毕，温和地问道，“记住了吗？”
我用力点头，眼眶发热，沙哑着嗓子挤出两个字：“多谢…”
“举手之劳。”他笑意更深，站起身，很自然地朝我走来，像是要扶我起来实践，“来，我帮你看看手势可对——”
他的靠近依旧带着那股令人心安的书卷气。我并未躲闪。
然而，他伸出的手并未看向我的手势，而是毫无征兆地、轻柔地滑过我的脚踝——系着红绳的地方！
指尖冰凉的触感穿透单薄的裤脚，激得我猛地一颤！
“哎呀，”他语气轻飘，带着一丝古怪的惋惜，“绳子好像…要断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