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新程
2020年深秋的晨雾还未散尽，李阳已经站在交通局停车场擦拭那辆崭新的白色公务车。他擦拭挡风玻璃的动作带着军人特有的韵律，从左到右，从上到下，每个动作都像在擦拭步枪的枪管。水珠顺着玻璃滑落，映出他轮廓分明的脸庞——那是五年军旅生涯刻下的坚毅线条。
"小李，这么早？"身后传来林局长的声音。这位五十出头的老交通人端着保温杯，杯口飘出枸杞的甜香。他走近了，伸手在李阳肩章上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07式换藏蓝，还习惯吗？"
李阳下意识要立正，又在半途改成点头："报告局长，正在适应。"
"别这么拘束。"林局长笑着拧开保温杯，"今天有个特殊任务，送退休的王会计回老家。她父母都八十多了，就这一个闺女。"他啜了口茶水，"听说你侦察连出身？"
"是，原西部战区某部侦察连三班班长。"李阳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食指关节的老茧——那是常年扣扳机留下的痕迹。
林局长眼睛一亮："怪不得人事科老张非要抢你。这样，以后局里的特殊接送任务都归你。"他拍拍车门，"王姐九点到，你先熟悉下车况。"
等局长走远，李阳从后备箱取出工具箱。他检查备胎的动作娴熟得像在组装枪械，手指抚过千斤顶的螺纹，确认每处关键零件。这是他在侦察连养成的习惯——每次出任务前，要把装备检查三遍。
九点整，一个头发花白的妇人拎着布包出现在停车场。她走路时左腿有些跛，但腰板挺得笔直。李阳小跑过去接过布包，闻到一股混合着中药味的皂角香。
"是小李吧？"王姐的声音像晒暖的棉絮，"老林说给我派了个退伍兵当司机。"她打量李阳的眼神让李阳想起新兵连时的指导员，那种能看透人心的温和目光。
车驶出城区时，桂花的香气突然浓烈起来。李阳瞥见路边的早市，卖桂花糕的摊主正揭开蒸笼，白雾裹着甜香扑向马路。后视镜里，王姐把布包放在膝上，小心地整理着里面的玻璃罐。透过半开的拉链，李阳看见琥珀色的糖蒜和橙红的萝卜干，还有个小药盒，上面贴着"一日三次"的标签。
"小李，前面右转走老路。"王姐突然探身，手指点在前方岔路口，"新高速快是快，可看不见老槐树。"
方向盘在李阳手中轻盈转动，转向灯咔嗒的声响让他想起战术电台的电流声。这条路比他想象的崎岖，柏油路面渐渐变成水泥路，又变成铺着碎石的乡道。但李阳开得极稳，后座王姐的呼吸逐渐变得绵长——她睡着了。
经过跨江大桥时，阳光穿透云层洒在江面上，碎金般的光斑让李阳眯起眼。他降下车窗，秋风裹着江水的气息灌进来。就在这时，导航突然显示"信号丢失"，前方出现三条岔路。
李阳轻踩刹车，犹豫间，后座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走中间那条。"王姐不知何时醒了，正用木梳整理鬓角的白发，"看见那棵歪脖子柳树没？我小时候它就在那儿。"
车驶入林荫道，树影在挡风玻璃上流淌。李阳注意到路边逐渐出现零星的菜畦，扎着稻草人的玉米地，还有用废旧轮胎做花盆的农家院。这些景象让他握方向盘的手微微发紧——他老家也有这样的玉米地，母亲总在田埂边种一圈波斯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