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王姐的声音忽然发颤。
李阳抬头，山坳里散落的青瓦房顶在雾气中若隐若现。村口的老槐树下，两个身影正翘首以盼。车还没停稳，拄拐杖的老太太就蹒跚着扑过来，身后跟着拎竹篮的老爷子，篮子里躺着几颗沾着泥土的土豆。
"他婶子！"老太太的方言带着浓重的鼻音，"你爸天没亮就蹲村口等，我说闺女说了九点才出发，他非说车可能早到..."
王姐下车时踉跄了一下，李阳下意识扶住她手肘。这个动作让老太太转向他，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这就是老林说的兵娃子？"她枯枝般的手抓住李阳手腕，"走，家去喝汤！"
院里的柿子树下摆着矮桌，李伯正往砂锅里撒枸杞。见他们进来，老人家用围裙擦着手："正好，鸡汤刚炖出油花。"他转向李阳，"小伙子能吃辣不？我腌了朝天椒。"
李阳的推辞被老太太硬生生按回肚子里。他被安排坐在上首，面前很快堆起小山般的菜——金黄的土鸡蛋炒香椿，酱色的红烧小河鱼，还有碗浮着油花的鸡汤。王姐坐在母亲身边，正用小勺把鱼刺一根根挑出来。
"小李在部队开啥车？"李伯给李阳夹了个鸡腿。
"猛士突击车，有时也开步战车。"李阳接过碗时注意到老人手背的老年斑，突然想起退伍时老班长的父亲也有这样的斑块。
老太太突然起身，从里屋捧出个铁盒："兵娃子尝尝这个。"打开是自制的芝麻糖，"我闺女小时候最爱吃，每次探亲都带半箱。"
王姐笑着摇头："妈，人家小李不爱吃甜..."
"我爱吃。"李阳突然说。他拿起一块芝麻糖，咬下去的瞬间，糖渣落在掌心，甜香混着鸡汤的热气涌上来，让他眼眶莫名发热。
饭后，李伯领着李阳参观后院。菜畦里种着韭菜和小葱，晾衣绳上挂着串红辣椒。老人指着角落的鸡舍："养了十二只母鸡，王丫头每次回来都带鸡蛋。"他顿了顿，"她在城里一个人...你们局里同事，对她还好吧？"
李阳正色道："王姐人缘很好，局长特意安排我接送她。"
"那就好。"李伯弯腰拔了棵杂草，"她腿是年轻时救学生摔的，那以后...嫁人也耽误了。"老人突然把一袋山核桃塞给李阳，"带着路上吃。"
返程时，王姐抱着装满鸡蛋的纸箱，忽然说："我爸腌的辣白菜最拿手，下次给你带些。"车窗外，稻田在夕阳下泛起金浪，李阳想起临别时老太太踮脚往车窗塞柿子的模样，喉头有些发紧。
"王姐，下次...我能带些部队的特产给您父母吗？"话出口他自己都惊讶。
后视镜里，王姐眼角笑纹舒展："他们肯定喜欢。"她轻轻拍打纸箱，"特别是这鸡蛋，我妈总记着编号，说红壳的是周三下的，白壳是周五下的..."
车驶上高速时，暮色已浓。仪表盘蓝光映着李阳的侧脸，他忽然觉得，这辆公务车比他开过的任何军车都让人安心。后座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王姐又睡着了。李阳把空调调高一度，心想明天该记得在后备箱放条毯子。
2 雨落
山区的天变得比敌情还快。李阳盯着挡风玻璃上越来越密的雨点，手指在方向盘上敲出无声的节奏。后座王姐正在翻药盒，塑料袋的窸窣声让他想起部队卫生员整理急救包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