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前面七里坡去年冲垮过路基。"王姐递来两片晕车药，"含在舌下，这路..."
话音未断，车身突然剧烈颠簸。李阳瞬间绷紧腰腹，像当年驾驶装甲车穿越雷区般稳住方向盘。但右前轮还是发出爆裂的闷响，车子斜着滑向路边，底盘刮擦石块的刺耳声撕开雨幕。
"爆胎了。"李阳解开安全带时的金属脆响，让他恍惚回到战术背心快拆扣的声响。转身从后备箱取出工具箱时，雨水已经顺着脖颈灌进衣领，迷彩服特有的吸水纤维在地方制服上不复存在，冰凉迅速渗透到胸口。
扳手在湿滑的螺丝上第三次打滑时，李阳听见引擎盖被雨点砸出的鼓点里，混进一串轻盈的脚步。透明伞面像降落伞般罩在头顶，他抬头看见鹅黄色羽绒服下摆沾着泥点，女孩蹲下的动作让马尾辫扫过他的肩章。
"需要帮忙吗？"她说话时呼出的白气拂过扳手，"我是镇卫生院的护士。"
李阳注意到她食指有长期握笔的茧，虎口却带着医用剪刀磨出的硬皮。这双手此刻正稳稳压住千斤顶摇杆，腕骨突出的弧度让他想起战地医院那位女军医3。
"陈晓琳！"王姐从车窗探出头，雨滴在她皱纹里积成小水洼，"你这丫头怎么..."
"王姨！"女孩腾地站起来，伞沿撞上李阳的钢盔帽，水珠溅在她睫毛上，"我去给张奶奶换导尿管，远远看见像您的车。"
急救箱在晓琳膝头弹开的瞬间，李阳闻到熟悉的碘伏味道。她剪开纱布的动作像在拆礼物蝴蝶结，却在触到他掌心伤口时突然放轻——那里有道淡白的弧形疤痕，是侦察兵格斗考核时被匕首划的。
"伤口要逆着纹路按压。"晓琳低头时发梢扫过李阳手腕，那里还留着战术手表的压痕。她包扎的力道恰好能止血又不影响活动，专业得不像乡镇卫生院的水平。
后来李阳才知道，晓琳去年冬天曾跪在结冰的路面，为心脏骤停的老人做四十分钟心肺复苏8。就像他不知道此刻晓琳正透过雨幕，悄悄看他迷彩裤脚露出的军用靴带系法。
回程的车厢里飘着生姜混酒精的辛辣。王姐裹着晓琳的备用羽绒服，说起七年前山洪暴发时，晓琳如何用晾衣绳把自己绑在树上，给被困老人渡药品4。
"当时水都漫到腰了，这丫头硬是..."王姐突然噤声。后视镜里，晓琳正用保温杯暖李阳被雨水泡皱的手指，鹅黄色袖口沾着血渍，像雪地里绽开的腊梅。
车到卫生院时，晓琳跑进雨里的背影让李阳想起紧急集合的号声。她白大褂下露出半截红绳，编法和他侦察连战友求的平安结一模一样1。后来这红绳会在每个雨天出现——有时缠在保温杯盖，有时系着中药包，最终变成他无名指上褪色的同心结。
那晚李阳在宿舍用战术手电检查伤口时，发现纱布角落绣着极小的小字"CRN"——陈晓琳名字的首字母，也是战地急救术语"立即后送"的缩写。窗外的雨还在下，他想起晓琳说的："在卫生院，我们叫这个'救命绳结'"。
雨水在窗玻璃上蜿蜒出地图般的纹路。李阳鬼使神差给晓琳发了第一条消息："止血带打法很专业。"三秒后回复亮起："侦察兵的手茧位置很特别。"
他们都不知道，此刻王姐正戴着老花镜，把李阳的部队合照和晓琳的护士证照片并排摆在茶几上。窗台上，两株绿萝在雨声中悄悄抽出新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