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烧到39.8度那天,我哥收到了常青藤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我在家昏睡了一整天,冷汗浸透了三层被褥,感觉自己像块脱水的海绵。而客厅里,是震耳欲聋的香槟开启声和亲戚们夸张的道贺。
“哎呀,我们江博就是有出息!这可是光宗耀祖啊!”
“建国,你真是教子有方!淑芬,你这福气还在后头呢!”
我妈刘淑芬的声音尖锐而得意,穿透门板刺进我的耳朵:“哪里哪里,主要还是他自己争气。这孩子,从小就聪明,运气也好,干什么都顺。”
我爸江建国则在应酬着他那些官场上的朋友,声音沉稳,但难掩笑意:“孩子还小,以后还要各位多提携。”
没人记得,卧室里还有一个女儿快要烧成肺炎。
或者说,他们记得,但不在乎。
从小到大,类似的事情一直在发生。
我六岁时摔断了腿,打着石膏躺在医院。我爸原本岌岌可危的科长位置,突然就稳住了,还受到了领导的公开表扬。
我高考前夕,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泻,发挥失常,只考了个普通的二本。而我哥江博,在那次全市模拟考里超常发挥,一举拿下了理科状元,奠定了他“学神”的名号。
我大学毕业后,第一份工作被同事抢了功劳,还背了黑锅,灰溜溜地被辞退。第二天,我爸就接到了调令,从一个清水衙门的副处,调到了实权部门,成了真正的领导。
我越惨,我们家就越旺。
我成了这个家里,唯一的“灾星”,和最大的“福星”。
一开始,我以为这只是巧合。世界上哪有这么玄乎的事情呢?肯定是我自己想多了吧。
直到三个月前,我哥江博为了一个保送博士的名额,需要一个健康的肾源,去“打点”一位大人物的家人。
我们家,没有一个人,哪怕是犹豫一秒钟,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妈拉着我的手,语气是我从未听过的温柔:“小愿啊,你哥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咱们家能不能再上一个台阶,就看这次了。你一个女孩子家,身体差点就差点嘛,养养就好了。再说,人不是有两个肾吗?少一个没事的,医生都说了。”
我爸则板着脸,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说:“江愿,这件事关乎家族荣誉,你必须顾全大局。你为这个家付出,是应该的。”
而我哥江博,那个从小就享受着最好的一切,被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只是靠在沙发上,一边打着游戏,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瞥了我一眼,淡淡地说:
“江愿,你别不知好歹。能用你的肾,是看得起你。不然你以为,你这辈子还有什么机会,能帮到我?”
那一刻,我看着他们三个人的脸,那一张张我叫了二十多年“爸爸”、“妈妈”、“哥哥”的脸,突然觉得无比的陌生。
我没有哭,也没有闹。
我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说:“好,我需要考虑一下。”
我回到房间,关上门,听着客厅里他们开始讨论事成之后要去哪里庆祝。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不疼,只是冷,冷得彻骨。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我不是他们的家人。
我只是……他们圈养的,一头用来献祭的牲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