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科探花郎游街那日,京都万人空巷。谢之行骑在高头大马上,墨发玉冠,青衫磊落,唇边噙着浅淡温和的笑意,引得沿途少女频频投掷香囊。
人人都说,谢探花是谪仙下凡,温润如玉。
只有我知道,那身温雅皮囊下,是怎样一副淬了毒的筋骨。
三岁那年,我在破庙后巷捡到他时,他正用石块一下下砸着一个小乞丐的头,血和脑浆溅了他满手满脸,他却笑得咯咯直响,眼睛亮得像淬了毒的寒星。
五岁,我给他寻来的点心总少一块,后来才发现,他把偷来的小厮拖到柴房,用小刀一点点剥下人脸皮,做成了一盏诡异的灯,摆在床头,说这样“夜里就不黑了”。
我与他相依为命,从破败的贫民窟挣扎出来。我教他读书识字,教他揖让进退,用尽了十二分的力气,才勉强将他那与生俱来的、对血腥与毁灭的渴望,锁进了名为“温文尔雅”的囚笼里。他对外人笑,对我也笑,但我能从他眼底深处,看到那丝毫不减的疯狂。
游街的队伍行至郡主府前,仪仗停下。安乐郡主从雕花轿子里探出头,一眼就望进了谢之行的眼底。那一眼,让她红了脸,也乱了心。
后来,郡主的马车拦在了谢之行回客栈的路上。她捧着一支并蒂莲,声音娇柔:“谢探花,小女子对公子一见倾心,不知公子……”
谢之行勒住马,微微欠身,笑容依旧温和,语气却疏离有礼:“郡主厚爱,谢某愧不敢当。只是谢某已有心悦之人,怕是要让郡主失望了。”
他说的“心悦之人”,便是我。
郡主脸色一白,咬着唇,最终还是黯然退去。
我站在街角,看着谢之行骑马远去的背影,轻轻吁了口气。只要他还肯为我收敛,只要他还肯装下去,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然而,我到底还是低估了人性的恶,也低估了郡主的执念。
三日后,我去城外采买谢之行爱喝的云雾茶,归途中,被几个蒙面人拖进了荒僻的林子。他们是郡主派来的流寇。
冰冷的刀锋划破我的衣衫,粗糙的手掌在我身上肆虐。我死死咬着牙,不肯发出一点声音,脑海里却只有谢之行那张温雅的脸。他说过,会护我周全的。
意识模糊之际,我仿佛看到他站在林外,青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冷得像万年不化的寒冰。
再醒来时,我已经躺在了冰冷的街头,衣衫破碎,浑身是伤,生命正一点点从身体里流逝。路人指指点点,却无人敢靠近。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望向谢之行所在的方向,心底一片冰凉。
他终究是没护住我。
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想护我。
几天后,谢之行迎娶安乐郡主的消息传遍了京都。红绸挂满了靖安侯府(谢之行因探花身份受封的府邸),鼓乐喧天,喜气洋洋。
拜堂时,谢之行看着身穿大红嫁衣的郡主,笑意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往后,你就是我的谢夫人了。”
郡主娇羞地低下头,以为自己终于得偿所愿,嫁给了心心念念的谪仙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