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前世寒夜

碎在炕席上的姜汤 腊月二十三,小年。

窗外的鞭炮声像碎玻璃似的炸着,裹着雪粒子砸在糊着旧报纸的窗棂上,可屋里的冷,却钻心刺骨。

林晚蜷在炕角,左边的肋骨还在隐隐作痛——半个钟头前,张强嫌她煮的饺子馅儿太咸,骂着“娶你回来就是当牲口用的”,一脚就踹在了她腰上。

她不敢躲,怕躲了,他的火气会撒到旁边的晓晓身上。

炕梢,八岁的晓晓抱着洗得发白的布娃娃,大眼睛里蓄满了泪,却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哭。

直到张强摔门去隔壁打牌,她才敢挪到林晚身边,小手轻轻碰了碰林晚的衣角:“妈……你疼不疼?我给你吹吹吧,就像你给我吹伤口那样。”

林晚的心像被针扎了,她撑起身子,把女儿搂进怀里,下巴抵着晓晓的发顶,眼泪砸在女儿单薄的棉袄上:“不疼,妈不疼。晓晓乖,咱们吃饺子,刚煮好的,还热乎。”

可饺子早就凉透了。

林晚端起碗,夹起一个递到晓晓嘴边,自己却一口也咽不下。

她想起二十岁那年,爸妈拉着她的手说“张强家在镇上有门市,人老实,你嫁过去不受罪”。

她抵不住家里的压力,穿着红棉袄嫁了过来。

可十年里,她起早贪黑做家务,伺候公婆,照顾一双儿女,换来的只有张强的拳头和“没魅力”的辱骂——他总说她穿得土,不会打扮,连跟他说话都没情趣。

“妈,”晓晓突然停下嘴,小声说,“昨天我听见爸跟奶奶说,以后家里的房子和地,都要给哥哥,不给我……我是不是以后要去捡破烂呀?”

林晚的手猛地一抖,饺子掉在炕上。

她看着女儿怯生生的眼神,突然笑出声,眼泪却越流越凶:“胡说什么呢!妈不会让你捡破烂的!咱们晓晓以后要读书,要去城里,要过好日子,不能像妈一样……”

话没说完,堂屋的门“吱呀”开了。

婆婆王秀兰端着一碗姜汤走进来,手背还肿着一块青紫——那是昨天公公嫌她饭做晚了,用烟袋锅子砸的。

她把碗递过来,眼神躲躲闪闪,不敢看林晚的眼睛:“晚晚,喝点姜汤吧,驱驱寒。这天太冷,别冻出病来。”

林晚接过碗,姜汤的热气扑在脸上,却暖不了心里的冷。

她看着王秀兰,突然问:“妈,您嫁给爸三十年,他打了您三十年,您就不怨吗?您也是女人,您就看着晓晓以后跟我一样,嫁个男人挨打受气,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吗?”

王秀兰的手猛地顿了一下,姜汤洒在炕席上,晕开一圈深色的印子。

她蹲下去,用袖子使劲擦着,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女人家,不都这样吗?忍忍就过去了。强子他……也不是故意的,就是脾气急。晓晓以后……嫁个好人家就好了。”

“忍忍?”林晚把碗重重放在炕桌上,瓷碗撞得桌子“哐当”响。

“我忍了十年,换来的是他越来越重的拳头!晓晓要是也‘忍忍’,她这辈子就毁了!妈,您怎么能这么说?”

王秀兰擦炕席的手停住了,肩膀抖得厉害,却没再说话。

她慢慢站起身,低着头走出了屋子,门关上的那一刻,林晚听见她压抑的哭声,像破旧的风箱在夜里拉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