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这雨下得没完没了,缠缠绵绵的,像是给整条老街都罩上了一层灰蒙蒙的纱布。我坐在“藏今阁”门口的小马扎上,看着屋檐水连成线往下掉,在地上砸出一个个小水坑。

店里头飘着陈伯那壶普洱老茶头的味儿,混着老木头和旧纸张特有的沉香味儿,闻久了让人有点昏昏欲睡。收音机里咿咿呀呀地放着《贵妃醉酒》,陈伯窝在柜台后面的太师椅里,眯着眼,一手盘着他那串油光水亮的核桃,一手跟着锣鼓点轻轻敲着扶手,都快睡过去了。

这就是我打工的地儿。我叫林小河,大学毕业后没找着称心的工作,阴差阳错拜了陈伯当师傅,在这间据说传了好几代的老古董店里当学徒,说是学徒,其实打杂的活儿干得最多。这行当水深得很,三年学个皮毛,十年才敢开口说略懂。陈伯这人吧,平时看着就是个甩手掌柜,除了喝茶盘串听戏,对啥都爱答不理,但我知道,这胖老头精着呢,眼里揉不得沙子,店里什么东西摆在哪儿,值几个钱,门儿清。

我打了个哈欠,起身准备去里屋给自己也泡杯茶提提神。就在这时候,店门被人有些粗暴地推开了,挂在门框上的铜铃铛猛地一阵急响,声音刺耳,一下子盖过了雨声和京剧声。

我吓了一跳,陈伯的眼皮也动了一下,眯开一条缝往外瞅了瞅,然后又没事人似的合上了。

进来的是个男人。约莫四十多岁,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旧夹克,头发被雨打湿了,一绺一绺地贴在额头上,脸色有点发黄,眼神飘忽不定,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慌张。他怀里紧紧抱着个东西,用一块灰扑扑的布裹得严严实实,像是抱着什么炸药包。

他站在门口,也不往里走,雨水从他身上滴下来,很快在脚边洇湿了一小片。他警惕地四下扫了一眼,最后目光落在我身上,嘴唇哆嗦了一下,声音干涩地开口:“请……请问,你们这儿收东西吗?”

“收啊,您有什么好东西想出手?”我尽量让语气显得专业又随和,这是陈伯教的,甭管客人看着多寒碜,都得客气点,保不齐人家怀里就抱着个国宝呢。

男人咽了口唾沫,非但没往前走,反而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后背都快顶到门板上了。他压低了声音,像是怕被第三个人听见:“我这东西……有点……有点特别。你们……收不收那种……就是,比较邪门的东西?”

他这话一出来,店里的气氛好像一下子就不一样了。连里屋那咿咿呀呀的京剧声,都仿佛隔了一层膜,变得遥远起来。

我心里咯噔一下。“邪门”这词儿,在这一行里可不算什么好词。通常意味着麻烦,大麻烦。

我还没想好怎么接话,里屋的陈伯倒是慢悠悠地开口了,眼睛还眯着,像是说梦话:“小河啊,规矩忘了?咱是正经古董店,收的是有年头的老物件,讲的是历史和文化。乱七八糟的东西,可不兴往店里带啊。”

他这话像是说给我听,又像是说给那男人听。

那男人脸色更白了,急忙道:“是老物件!绝对是老物件!就是……就是家里因为这玩意儿,最近不太平,老是……老是出怪事。我老婆天天做噩梦,孩子老是半夜哭醒说屋里有人……我……我是实在没办法了,才想着赶紧出手,换点钱就行,真的,价格好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