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封·夫寄妻（西出阳关两月）
秀娥吾妻：
见字如面。
此刻我坐在戈壁滩的土坯房里，就着煤油灯的光给你写信。灯芯“滋滋”响，风从窗缝钻进来，把影子吹得晃悠悠，倒让我想起两年前咱在院里纳凉，你摇着蒲扇说“这风要是能捎话就好了”。离乡那天你抱着刚满百天的建军站在村口，孩子被风吹得缩脖子，你眼圈红着却没掉泪，塞给我一布包炒花生，说“饿了就嚼两颗，想家”。花生我还没舍得吃完，夜里揣在怀里，闻着那股焦香，就像还在咱那个小厨房。
这边已入秋，白天太阳毒得很，晒得人脊背发烫，傍晚却冷得要裹棉袄。昨天跟着队里去勘测水源，走了二十多里地，脚下的砂石烫得能烙饼，胶鞋底子都快磨穿了。可当看到山坳里那汪清泉冒出来时，老乡们抱着羊皮袄哭，说“总算不用再跑十里地挑水了”，我忽然就懂了为啥非要来这——咱江南河多水多，哪知道有人一辈子就盼一口干净水。
建军该会笑了吧？临走时他眼睛眯成一条缝，只会在你喂奶时咂嘴。你别总熬夜给他缝百家衣，队里给咱发的布票你留着，找隔壁王婶帮忙，别累坏了身子。院角那棵石榴树该熟了，摘些晒成果干，等明年开春我回去，咱爷俩一起吃。
队里的老周是甘肃本地人，说再过些日子要下第一场雪，到时候戈壁滩白花花一片，能看见野骆驼从远处走。我借了队里的海鸥相机，到时候拍些照片给你寄回去，让你和建军看看这不一样的天地。夜深了，油灯快干了，明天还要去修水渠，先写到这。替我亲亲建军的小脸，告诉他爹在远方想着他。
夫 卫国 书
秋分后三日
第一封·妻寄夫（收信后五日）
卫国吾夫：
收到你的信时，建军刚在怀里睡着，嘴角还挂着奶渍。我把信贴在脸上，仿佛能摸到你写字时的力气，你说戈壁滩的风吹得灯影晃，我却总想起你在家时，夜里在桌前写报告，我给你续热水的模样。
你放心，家里一切都好。我找了王婶帮忙，她手脚麻利，建军被照顾得妥妥帖帖。前几日建军真的会笑了，那天我抱着他在院里晒太阳，他盯着石榴树的叶子看，忽然咧开嘴，眼睛弯成月牙，跟你笑起来一个样。我赶紧把这模样记在心里，等你回来学给你看。
院角的石榴树结了满树红果，比去年还多。王婶帮着摘了一筐，我挑了些饱满的晒在屋顶，太阳好的时候，院里都是甜甜的果香。你走后我学着做你爱吃的芝麻糖，第一次熬糊了，第二次总算成了，可惜你尝不到。前几日回了趟娘家，爹娘问起你，我说你在那边帮老乡找水，娘抹着眼泪说“卫国是干大事的”，让我多给你寄些棉衣，说西北冬天定是极冷的。
你说看到清泉懂了来这的意义，我虽没见过戈壁滩的旱，却懂你的心思。你打小就说要做实在事，如今能帮到那些盼水的人，比守着家里的安稳更让你舒心。只是你要照顾好自己，别总跟着队里往远了跑，胶鞋磨穿了就用队里发的工业券买双新的，别委屈自己。老周是实在人，遇事多和他商量，别逞强。
建军夜里总爱蹬被子，我给他缝了件小肚兜，上面绣了颗五角星，是照着你军装领口的样子绣的。等他再大些，我就教他认“爹”字，告诉他爹在很远的地方，帮老乡们干大事。家里的事你都别挂心，我会把建军带好，把家守好，等你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