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 秀娥 书
寒露前一日
第二封·夫寄妻（冬雪初落时）
秀娥：
展信安。
西北的第一场雪总算来了，比老周说的早了几天。清晨推开房门，整个戈壁滩都裹在雪里，远处的祁连山像披了件白棉袄，美得让人说不出话。我踩着雪去队里的仓库，脚下的雪“咯吱咯吱”响，忽然想起咱成亲那年冬天，江南下了场大雪，你拉着我在院里堆雪人，手冻得通红还不肯停，最后两个人围着煤炉喝姜汤，你说“雪景虽美，还是家里暖”。如今我倒觉得，这西北的雪虽烈，却有股敞亮劲儿。
队里最近在帮附近的马家窑修水渠，从山坳的清泉引到村里。老乡们都来搭把手，有个叫狗蛋的娃，才十四岁，每天天不亮就扛着铁锹来工地，说“等水渠修好了，俺家的羊就能喝上干净水了”。我教他认图纸上的刻度，他学得快，还非要给我送他家做的糜子面窝头，虽糙得很，却比城里的点心暖心。
上次寄的照片收到了吧？那张野骆驼的照片，是我蹲在雪地里等了半个时辰才拍到的，它们迈着大步从雪里走过，像一群不说话的英雄。建军看到照片会不会好奇？等他长大些，我带他来这里看看，让他知道除了江南的小桥流水，这世上还有这么宽的天地。
你寄来的棉衣很暖和，里子的棉花蓬松，穿在身上像裹着太阳。芝麻糖用油纸包得严实，虽硬了些，却还是熟悉的味道，队里的人都抢着尝，说“卫国媳妇手艺真好”，我听了比自己吃了还甜。石榴干也收到了，泡水喝的时候，总能想起家里院子的味道。
听说建军会翻身了？你可得看好他，别让他从炕上滚下来。冬天江南湿冷，你要多穿些，别总想着给建军做衣裳，自己也得顾着。爹娘那边要是有空，多去看看，替我给他们请安。夜深了，雪还在下，我得去看看水渠的堤坝，别被雪压塌了。替我亲亲建军的小脸，告诉他爹很快就回去看他。
卫国 书
大雪当日
第二封·妻寄夫（雪后初晴时）
卫国：
收到你的信时，江南刚下过一场小雪，不像西北的雪那样浩浩荡荡，只在屋顶和枝头积了薄薄一层，像撒了层白糖。建军第一次见雪，趴在窗台上看了半天，小手拍着玻璃，嘴里“咿咿呀呀”叫，大概是在好奇这白花花的是啥。
你说修水渠时遇到了狗蛋，还教他认图纸，我仿佛能看到你认真的模样。你向来对娃有耐心，以前村里的娃总爱围着你问东问西，你从不嫌烦。那糜子面窝头虽糙，却是娃的心意，你可得好好收下，别辜负了孩子的好意。
照片都收到了，野骆驼那张拍得真好，它们在雪里昂首挺胸的样子，真像你说的“不说话的英雄”。我把照片贴在堂屋的墙上，建军每次看到都要伸手去抓，嘴里还“啊啊”叫，像是在和骆驼打招呼。爹娘来家里时，盯着你在工地上的照片看了半天，娘说“卫国瘦了，却更精神了”，爹也点点头，说“男子汉就该这样”。
建军确实会翻身了，那天我在厨房蒸馒头，听见屋里有动静，跑过去一看，他居然从炕中间翻到了炕边，正咧着嘴笑，吓得我赶紧把他抱起来，以后再也不敢让他一个人在炕上待着了。我给他做了件厚棉袄，上面绣了你的名字，虽然他现在不懂，等他长大了，我就告诉他，这是爹不在家时，娘给他绣的念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