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将白日的喧嚣与污浊尽数吞没。废弃矿坑深处的狭窄石洞里,只余梦棣清浅而均匀的呼吸声。她盘膝而坐,身前摊开着几株刚刚以血煞灵力初步淬炼过的阴属性灵草,以及那几块微不足道的下品灵石。
体内,血煞无垢道基自行运转,如同一个不知餍足的黑洞,贪婪地汲取着手中灵石里那稀薄的能量。灵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化为齑粉。那几株灵草中的阴寒之力也被丝丝抽离,融入丹田那缓缓旋转的混沌气旋之中。
进展,太慢了。
炼气三层的壁垒隐隐松动,但所需的灵气积累,远非这点微末资源所能满足。黑市底层的挣扎,终究只是杯水车薪。而且,白日里那道探究的、至少是筑基期的强大神识,如同悬顶之剑,提醒她此地不宜久留。
她需要更快、更有效的途径。
脑海中,前世记忆的碎片翻涌。除了那些刻骨铭心的背叛,还有许多看似无关紧要的琐碎信息——比如,芷萝曾在一次“姐妹谈心”时,看似无意地抱怨过,她家族一个不受重视的旁支子弟(芷萝语:“那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废物”),似乎就在这片区域的黑市里,经营着一家不起眼的杂货铺,专做些见不得光的销赃勾当,油水颇丰。
当时她只当是芷萝炫耀自身家族势力兼贬低他人,一笑而过。如今想来,那店铺恐怕不仅仅是销赃那么简单,极可能是芷萝家族暗中布置的一个情报点和灰色收入来源。
芷萝…
那个总是柔柔弱弱、口口声声唤她“好姐姐”、却在最后笑着递给她剖腹匕首的“好妹妹”!
恨意如毒藤,瞬间收紧,勒得心脏锐痛。
梦棣缓缓睁开眼,洞内昏暗,她的眼眸却亮得惊人,冰层下燃烧着幽冷的火焰。
就是那里了。
既是离开前最后捞一笔的目标,也是…收回的一点微不足道的利息!
她站起身,体内骨骼发出一连串轻微的爆响。血煞灵力流转周身,那身暗红色的劲装似乎颜色更深了些,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无垢魂体将她的气息、心跳、甚至体温都完美收敛,此刻的她,像一道没有重量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滑出石洞,融入外面的黑暗。
黑市在夜晚并未沉寂,反而更多了几分鬼祟的热闹。许多白日不敢露面的交易,在夜幕掩护下悄然进行。腐臭味混着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争吵声和金属摩擦声。梦棣如同最老练的猎手,避开稀疏的人流,专走阴影角落,她的神识在血煞道基的加持下,变得异常敏锐,总能提前一步感知到巡逻的执法队或其他危险气息。
根据模糊的记忆,她很快找到了那条位于黑市最边缘、污水横流的“泥螺巷”。巷子尽头,果然有一家挂着昏黄破旧灯笼、招牌歪斜写着“杂货”二字的铺子,门板虚掩,透出微弱的光线。铺面狭小逼仄,货架上堆满落灰的杂物,一个尖嘴猴腮、仅有炼气二层的伙计正靠在柜台后打盹,脑袋一点一点。
梦棣没有从正门进入。她绕到店铺后方,那里有一个堆放废弃货箱和垃圾的小院,墙垣低矮。她身形如烟,轻松掠入,落地时连一丝尘埃都未惊起。
后院有一间稍显整洁的小屋,亮着灯,里面传出算盘珠子的噼啪声,以及一个男子略带得意的哼唧声。
“…哼,那群泥腿子,真以为爷这店是收破烂的?等这批‘黑货’出了手,够爷去醉仙楼快活好一阵子…啧,还得是芷萝小姐提点得好,这破地方,油水足还没人盯梢,美得很…”
梦棣眼神瞬间冰寒刺骨。
果然没错!芷萝家族的黑线!
她指尖微弹,一缕极细极阴寒的血煞灵力射出,精准地击中小屋窗下那盏油灯的灯芯。
灯火应声而灭。
“嗯?哪来的邪风?”屋内的男子嘟囔着,脚步声响起,朝门边走来,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妈的,肯定是那懒货伙计又偷懒没关好窗…”
就在他嘴里碎碎念、毫无防备地推开房门的刹那!
一道暗红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贴了上去!冰冷的手指如同玄铁钳锁,瞬间扼住了他的咽喉,将他所有惊呼与咒骂都掐碎在喉咙里!
梦棣顺势将他狠狠掼回屋内黑暗处,反手轻轻合上门,动作一气呵成。
那是个衣着料子尚可但裁剪俗气、眉眼精明油滑的年轻男子,修为在炼气五层,此刻因窒息和突如其来的惊惧而满脸涨红发紫,眼球惊恐地突出,徒劳地挣扎着,双手想去掰开梦棣的手指,却感觉那纤细手指如同焊死的精钢,纹丝不动。
梦棣稍稍松开一丝缝隙,让他得以吸入一丝空气,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砭人骨髓的寒意,直刺对方神魂:“库房,密室,在哪?”
男子剧烈咳嗽,眼中满是恐惧,却仍存一丝侥幸,试图挣扎:“你…你是谁?!敢动我?你知道我背后是…”
“咔吧!”
梦棣毫不犹豫,指尖微一发力,直接捏碎了他左肩胛骨!干脆利落,没有半分拖沓。
剧痛让男子身体猛地一抽,险些昏死过去,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凄惨呜咽,冷汗瞬间浸透衣衫。
“我不问第二遍。”梦棣的眼神在黑暗中,冷得像万年寒冰,没有丝毫人类情感。
男子彻底崩溃了,眼泪鼻涕一起流下,哆哆嗦嗦地求饶:“在…在卧榻下面…机关是床头往下数第三块砖,左推…好汉饶命…东西你都拿走…只求…”
梦棣没再听他废话,一记手刀精准劈在他后颈,将其彻底击晕。对于这种小角色和芷萝的走狗,她杀意已动,但此刻取其性命反而可能打草惊蛇,徒增麻烦。重伤昏迷已足够。
按照指示,她轻易挪开卧榻,找到了那块略显松动的砖石,左推之后,地面传来轻微的机括声,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的幽深阶梯出现,里面透出微弱的灵光和一些更浓郁的能量波动。
梦棣闪身而入。
密室不大,却堆放着不少东西。两小箱下品灵石,粗略估计有近八百块。十几株封装好的灵草药材,品相明显比外面店铺里的好上不少,其中甚至有一株五十年份的“阴髓菇”。还有几件灵光黯淡的法器,显然来路不正。角落堆着一些散发着淡淡阴煞之气的矿石和一些杂七杂八的材料。
对于现在的梦棣而言,这是一笔足以支撑她修炼一段时日的横财!
她毫不客气,挥手间,将灵石、药材、矿石以及那些看起来有价值的材料尽数收入一只从昏迷男子腰间扯下的低级储物袋中。那几件法器她没动,特征明显,容易引来麻烦。
就在她准备转身离开时,目光忽然被压在矿石底部的一本薄薄的、兽皮封面、边缘磨损严重的古旧册子吸引。册子没有任何灵气波动,像是凡俗物件,出现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
鬼使神差地,她将其抽了出来。
封面上没有任何字样。随手翻开,里面是一些潦草古怪的图谱和注释,用的是一种极古老的文字,但结合图形大致能看懂,似乎是一种收敛气息、改变灵力波动的秘术,残缺不全,但其中蕴含的某些思路却极为奇特诡谲,与她无垢魂体的某些特质隐隐契合。
有点意思。
她将册子一并收起。
迅速清理掉自己来过的痕迹,梦棣如同暗夜幽灵,悄无声息地离开杂货铺,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巷道阴影之中。
她没有回之前的废弃矿坑,而是直接朝着黑市外围的另一处出口疾行。怀中的储物袋沉甸甸的,提供了短暂的踏实感。
是时候离开这个旋涡边缘的泥潭了。
然而,就在她即将踏出黑市范围,步入更荒僻郊野的阴影时,前方路旁一棵枯朽古树的阴影下,一个身影缓缓站直了身体。
黑衣,兜帽。
正是白日茶棚下的那个女子。
她似乎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小妹妹,”女子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在寂静的夜风中格外清晰,“拿了别人的东西,也不打声招呼就想走吗?”
梦棣脚步顿住,全身肌肉瞬间绷紧,血煞灵力无声无息地加速流转,丹田内气旋微微震颤。
她看不透这女子的修为,但那股隐隐的、如同深渊般的压迫感,远超炼气期!至少筑基中期,甚至更高!
女子轻轻掀开兜帽,露出一张妩媚中带着几分邪气的脸,眼睛亮晶晶地打量着梦棣,像是发现了什么极为有趣的玩具。
“别紧张,”她笑了笑,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梦棣的丹田位置,似乎能看透那层伪装,“我对你那点收获没兴趣。倒是你这个人…很有意思。”
“白日里躲得挺好,晚上这煞气…可就藏不住了呢。”她吸了吸鼻子,仿佛在品味空气中那极淡极淡的血煞气息,“明明只是个炼气小修,却能解决《阴煞掌》的寒毒,还能摸进芷家暗桩的密室,手法干净利落…身上秘密不少啊。”
梦棣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依旧沉静如水,甚至刻意让眼神流露出一丝底层修士常见的警惕与惶恐:“前辈…是何意?晚辈听不懂。”
“咯咯…”女子轻笑起来,声音如银铃,却带着冷意,“不懂?也罢。姐姐我呢,只是好奇。顺便…给你指条明路。”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指了指黑市更深处、那片连执法队都很少踏足的、气息更加混乱阴森的区域:“在这外围小打小闹,有什么意思?泥鳅再能钻,也终究在泥塘里。想去更大的舞台,见识真正的‘黑市’,拿到你真正需要的东西吗?”
梦棣沉默地看着她,脑中飞速判断着话语里的真假与陷阱。
女子也不催促,好整以暇地等着,笑容玩味。
片刻后,梦棣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与试探:“代价是什么?”
“聪明!”女子赞赏地挑眉,“帮我送件小东西去里面的‘鬼哭巷’,交给一个叫‘鸦公’的人。很简单,对吧?对你这种能轻易放倒炼气五层、还能完而避开执法队耳目的小家伙来说,轻而易举。”
她说着,抛过来一个触手冰凉、不过拇指大小、通体漆黑、密封得严严实实的木盒。木盒表面光滑,没有任何纹饰,也感知不到内部任何情况。
梦棣接住木盒,冰凉之感顺着手掌似乎要往骨头里钻。她没有立刻答应。
这女子来历不明,目的不明,风险极大。鬼哭巷,那名号一听便是大凶之地。
但…“更大的舞台”,“真正需要的东西”…这些字眼,确实戳中了她目前的渴求。一直在最底层挣扎,太慢,太慢!
富贵险中求。危机之中,亦藏机缘。
她需要资源,需要信息,需要更快地变强,才能有资格去谋划那迢迢复仇之路!
梦棣握紧了手中那枚冰冷诡异的黑色木盒,抬起眼,看向那神秘女子,眼神深处最后一丝惶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锐利与决断:
“好。怎么找鸦公?”
女子红唇微勾,笑意更深:“鬼哭巷的入口在‘断刃桥’下,子时三刻,桥头会有盏青灯。把盒子交给那个穿灰袍的哑巴,他自会带你去见鸦公。记住,别打开盒子,否则…后果自负。”
梦棣点头,将木盒贴身藏好。她深深看了女子一眼,转身融入黑暗,身影很快消失在巷口。
女子望着她离去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轻声自语:“有趣的小家伙…希望你能活着回来,让我看看你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夜幕下,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黑市深处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