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魅影没带路,只丢下句“顺着煞气最浓的地方走,哭喊声近了,就到了”,身影便像融在墨里似的,没了踪影。最后那句“祝你好运,小毒医”飘在风里,带着点说不清的凉。

梦棣捏紧掌心的黑木盒,寒意顺着指缝往骨头里钻。她站在原地,血煞灵力在经脉里悄悄转了圈,把听觉、嗅觉都提得老高——周围的黑暗里,藏着数不清的眼睛,正盯着她这“外来者”。

鬼哭巷这地方,黑市外围的散修提起来都打哆嗦。说是巷,其实是片嵌在山岩里的迷宫,没规则,没道义,只有弱肉强食。能活着走进去再出来的,不是手里沾满血的亡命徒,就是背后有靠山的狠角色。

但她没得选。炼气三层的修为,八百块下品灵石,撑不了多久。要报仇,要变强,就得往更黑的地方钻。

梦棣不再犹豫,身影贴着岩壁掠出去。越往里走,空气越稠,像泡在冰水里,吸一口都呛得肺疼。规整的棚屋早没了,只剩歪歪扭扭的石穴,石壁上的苔藓滑腻得像腐肉,嵌在石缝里的暗红矿石发着光,把人影拉成绞刑架似的形状。

哭喊声真的来了。不是人哭,是风钻过石缝的呜咽,混着不知哪里来的尖笑,忽远忽近,往耳朵里钻。要是寻常修士,早被这声音搅得心神大乱,可梦棣的神魂刚在血狱里炼过,只当是耳边蚊子叫。

暗处的眼睛越来越多。有个干瘦得像骷髅的修士,裹着件破布衫,突然从石穴里钻出来,伸着爪子要抓她的储物袋。梦棣没停步,指尖血煞凝了点灰雾,刚露个边,那修士就像被烫到似的,怪叫着缩回去,连滚带爬地躲进阴影里。

还有次,侧面岩壁猛地弹出只覆着黑鳞的爪子,快得带风。梦棣脚腕一拧,身子贴着地面滑出去,同时一缕血煞灵力戳进鳞甲缝里。石穴里传来声闷哼,爪子缩回去,再没动静。

她就这么冷着脸往前走,路上的“小麻烦”解决得干脆,黑暗里那些窥视的目光,渐渐收敛了些——在这地方,惹上硬茬子,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终于,拐过个几乎要把人拧断的弯,眼前豁然开朗——不是亮,是更沉的黑。

那是个巨大的石洞,顶上天花板垂着密密麻麻的钟乳石,暗红汁液顺着石尖往下滴,“嗒”一声砸进底下的血潭里,溅起的血沫带着股腐臭,比血狱的腥气更让人作呕。血潭边堆着白骨,有的还卡着碎剑、破甲,中央却摆着张干净得刺眼的骨椅——椅腿是缠在一起的巨型兽骨,关节处还嵌着没化干净的血肉。

骨椅上坐着个人。

穿件宽得能装下两个他的黑斗篷,兜帽压得极低,只露出点干瘪的下颌,像块枯木。他身上没半点灵力波动,静得像具尸体,可梦棣刚看见他,心脏就猛地攥紧——那是种从骨子里冒出来的怕,比面对魅影时还沉,像盯着无底的深渊。

这就是鸦公。

梦棣停下脚步,站在石洞入口,血煞灵力在丹田口绕了圈,随时能冲出去。她深吸口气,把黑木盒举到胸前,声音压得稳:“魅影前辈让晚辈来,把这个交给鸦公。”

声音落在石洞里,被血潭的咕嘟声吞了大半。骨椅上的人没动,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时间过得慢得难熬。梦棣盯着他的斗篷,感觉那兜帽下的眼睛,正像刀子似的刮过她的皮肉,连她藏在血煞底下的无垢魂体,都像被看穿了。

终于,斗篷下传来点声音——不是说话,是枯骨摩擦的“沙沙”声。兜帽微微抬了点,两道冷光从阴影里射出来,落在她脸上。

梦棣浑身一僵,丹田的混沌气旋都慢了半拍。她咬着牙,没躲,硬生生扛着那道目光。

“魅影……总算舍得用个人情了。”

声音干得像晒裂的树皮,每个字都磨得耳朵疼。他没起身,枯瘦的手从斗篷里伸出来——指甲黑得发亮,尖得像爪子,隔空对着木盒一抓。

木盒飘起来,落进他手里。他捏着盒面摩挲了两下,没打开,随手塞进袖袍,像丢了块石头。

“她要什么?”他问,声音里没情绪,像在问今天吃什么。

“前辈只说交东西。”梦棣答得干脆,没多话。

鸦公“哼”了声,听不出是嘲讽还是别的。那道冷光又落下来,扫过她的脸,停在她丹田处:“小丫头,身上味道杂——死气,煞气,还有点讨人厌的干净味。”

梦棣心猛地一跳,面上却没动。

“魅影的人情,值个答案。”他突然说,枯爪敲了敲骨椅扶手,“你能问一件事。”

梦棣愣了下——她没料到还有这好处。无数念头涌进脑子里:问五仙尊的近况?问快速涨修为的法子?问怎么藏得更严实?

不行,不能露底。她顿了顿,抬眼迎着那道目光,声音清晰:“晚辈想知道,怎么彻底摆脱神魂层面的追踪?”

既说了自己的麻烦,又没提半个字关于五人、关于血狱的事。

石洞里静下来,只有血潭在咕嘟。鸦公兜帽下的阴影动了动,像是在打量她。

“三个办法。”他慢悠悠开口。

“一,找块断魂木心戴。能挡寻常追踪,可治标不治本——人家真想找,早晚能闻到味。”

“二,撕了自己的神魂。把带印记的那块扯下来,要么傻,要么死,看你运气。”

“三……”他顿了顿,枯爪指着她的丹田,“找个比追你的人更强的。让他动手,从根上把印记抹了。”

梦棣心沉了沉。断魂木心难寻,撕神魂是自毁,找更强的人?她现在连筑基修士都惹不起,哪来的门路找能压过五仙尊的存在?

三条路,条条都是死胡同。

就在她攥紧拳时,鸦公突然又开口,声音里带了点说不清的异样:“不过你丹田里那点东西……有点意思。养得再壮点,或许能搅乱天机,让人家摸不着你的影。”

梦棣瞳孔微缩,呼吸都顿了半拍。

他看出来了!他竟然看穿了她的血煞无垢道基!

没等她追问,鸦公像是没了耐心,斗篷袖袍一挥。一股柔得像水的力量裹住她,没等她反应,天旋地转——下一秒,她摔在了条石巷里,周围还是黑,可那股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气息,没了。

手里的黑木盒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枚巴掌大的铁牌,冰凉的,上面刻着个模糊的鸦头,摸上去有点扎手,像藏着点煞气。

这是……给她的?

“看来你活着出来了。”

熟悉的声音传来。巷口,魅影倚着墙,手里转着片发黑的树叶,兜帽下的眼睛亮闪闪的,像看什么好玩的东西:“怎么样,小毒医,这趟‘鬼哭巷’,没白来吧?”

梦棣捏着铁牌,指尖的寒意还没散。她抬眼看向魅影,没答,心里却清楚——这趟浑水,她算是彻底蹚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