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阿哲把“金锅记”的外卖盒往桌上一放时,桌面传来“黏”的一声——盒底渗出的油已经凝固成半透明的膜,粘在木纹上,像块劣质琥珀。他撕开塑封,一股混着肉香的油味扑面而来,明明是盛夏,这股热气却让他浑身发暖,胃里那团总也浇不灭的小火苗,瞬间就温顺了大半。

这是他这个月第23次点“金锅记”。从第一次刷到短视频里“永不粘锅,极致清爽”的广告,到现在一天三顿离不开,不过短短三十天。同事小林上周还打趣他:“阿哲你这减肥法绝了,吃油居然还能掉秤。”阿哲当时笑着没接话,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不是减肥——他的体重从142斤掉到98斤,掉的不是脂肪,是骨头缝里的劲气。早上梳头,梳子上能缠满头发;打字时指甲会突然劈裂,露出带血丝的甲床;连皮肤都变了,摸起来滑腻腻的,像是裹了层没擦干净的猪油,凑近闻,就是“金锅记”外卖特有的那股醇香。

“阿哲,帮我递下打印机纸。”邻座的张姐喊他。阿哲起身时,腰间的皮带又滑了一格,他下意识拽了拽,却摸到后腰皮肤下有个硬疙瘩,按下去不疼,却能感觉到里面有东西在“动”,像条小虫子在油里钻。他心里一紧,最近总这样,身上时不时冒出些奇怪的凸起,过几天又会消失,只留下一块泛油的印子。

外卖员的电话来得比平时晚了十分钟。阿哲盯着手机屏幕,指尖已经开始冒冷汗——胃里的小火苗又烧起来了,这次比往常更凶,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扎胃壁。“阿哲先生,您的‘黄金脆皮鸡套餐’到了,在1楼快递柜。”电话里的声音还是那个尾号6789的小哥,哑得像泡在油里的砂纸,尾音总拖着点黏腻的回响。

阿哲几乎是跑着下楼的。快递柜打开的瞬间,热浪裹着油香涌出来,餐盒烫得他指尖发麻,隔着两层纸巾都能感觉到温度。他没回办公室,躲进了楼梯间——最近他总不敢在别人面前吃“金锅记”,总觉得自己吃相太难看,像饿了几辈子的饿鬼。

撕开餐盒盖,脆皮鸡泛着亮得刺眼的油光,鸡皮上的油珠“滴答”滴在盒底,积成一小滩。阿哲咬下去,“咔嚓”一声脆响,油汁顺着嘴角往下流,没等他擦,就被皮肤吸了进去——不是错觉,是真的“吸”进去了,嘴角的皮肤像海绵一样,瞬间把油汁裹住,只留下一点发凉的黏腻感。他吃得飞快,连骨头都嚼碎咽了下去,骨髓里的油香顺着喉咙滑进胃里,那股灼烧感终于平息。最后,他把盒底剩下的油汁倒进嘴里,舌尖触到盒壁时,摸到了一点粗糙的东西——是根头发,棕色的,和隔壁李姐染的发色一模一样。

阿哲猛地僵住,喉咙里的油汁差点呛出来。他把餐盒翻过来,借着楼梯间的应急灯仔细看,盒壁上还沾着几缕更细的发丝,还有一小块泛着粉色的碎片——像是指甲,涂过粉色指甲油的那种。3楼那个刚毕业的小姑娘,上周还来敲他的门借酱油,当时她指甲上就涂着这种粉,指尖还劈了一小块。

胃里突然翻涌起来,阿哲冲到楼梯间的垃圾桶旁,对着桶口干呕。可除了几口泛着油光的酸水,什么都吐不出来——那油像是长在了他的胃里,怎么都吐不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