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很大，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冲刷干净。
刺耳的刹车声划破雨幕，像一把生锈的刀子，硬生生割裂了夜的宁静。失控的货车车灯亮得骇人，像两只巨大的、没有感情的眼睛。
我的身体在那一瞬间，做出了比大脑更快的反应。
我下意识地，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了身边的顾凝霜。
然后，我迎向了那头钢铁巨兽。
身体被撞飞的瞬间，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我清晰地听见了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咯嘣，咯嘣，像是在嚼一根干脆的芹菜。剧痛席卷全身，将我整个人都吞没了。
我以为，我会看到顾凝霜惊恐万分、泪流满面的脸。
毕竟，我是为了救她。
可我没有。在我视线模糊的最后一刻，我只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如释重负的冰冷。
那不是惊恐，不是悲伤，是一种……解脱。
我重重地摔在地上，温热的血从身下迅速蔓延开来，和冰冷的雨水混在一起。生命力像被戳破的气球，飞速地从我身体里流逝。
意识模糊中，我感觉到她蹲了下来。
她靠得很近，附在我耳边，用我们之间最亲密的姿态，吐露着世界上最恶毒的秘密。
“景澈，别怪我。”
她的声音轻柔得像羽毛，带着一丝我熟悉的、栀子花的香气，却字字如刀，一刀一刀，剜着我早已破碎的心。
“女儿是厉骁的，我从来，没爱过你。”
轰的一声，我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当年要不是你多管闲事，去举报厉骁打架，我早就和他在一起了。嫁给你，不过是我报复你的方式而已。”
“你不是最喜欢当好人吗？那就用你的命，来还你欠我的幸福吧。”
她温柔地拨开我额前被血浸湿的碎发，嘴角带着一丝诡异的微笑，像是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现在，你终于把欠我的，还清了。”
极致的背叛感，瞬间压过了死亡的恐惧。
原来，我十年的婚姻，我视若珍宝的妻女，都只是一个精心策划的骗局。
我为她挡下的不是一场意外车祸，而是她奔向奸夫的幸福之路。
滔天的恨意如同岩浆，在我胸中轰然炸开，焚尽了我最后一丝残存的意识。
黑暗被猛地撕裂。
刺目的阳光射入眼中，带着夏日午后特有的燥热。
我闻到了粉笔灰的味道，听到了老式吊扇在头顶嗡嗡作响，还有数学老师那标志性的咆哮——
“景澈！上课睡觉，你还想不想考大学了！”
我猛地惊醒，心脏狂跳。
眼前的一切，既陌生又熟悉。高三（2）班的教室，墙上鲜红如血的高考倒计时牌，还有讲台上唾沫横飞的数学老师。
一切都那么真实。
我不是死了吗？
一只纤细的手，从旁边伸了过来，将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条悄悄推到我面前。
同桌的顾凝霜，此刻还是一副清纯美好的模样，乌黑的马尾，白皙的脸颊。
她压低声音，带着少女特有的羞涩和甜蜜，对我说：
“景澈，下课帮我把这封情书给厉骁，好吗？”
我看着她，又低头看了看那封散发着栀子花香的粉色情书。
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前世，我就是从递出这封情书开始，一步步沦为她的工具人，最终走向万劫不复的毁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