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衍扛着半扇槐木回来时，日头已经爬到头顶。那木头看着就沉，压得他军绿色褂子的肩膀处洇出一大片汗湿的印子，额角的汗珠顺着下颌线往下滑，滴在沾满木屑的手背上。
林薇正蹲在院子里和泥，黏土里掺了碎麦秸，是她按系统提示的比例调的——这种配比黏性强，干了以后不容易裂，填门框缝隙正好。听见动静，她抬头看过去，眼尖地发现陆衍的左手食指上划了道口子，还在渗血。
“怎么弄的？”她放下手里的泥抹子，快步走过去，不等陆衍回答，已经转身进了屋，从原主的嫁妆包袱里翻出那管陆衍昨天扔给她的消炎药膏。
“过来。”她招手，语气带着点不容置疑。
陆衍愣了愣，乖乖走过去，把受伤的手伸出来。他的手掌宽大粗糙，布满老茧，那道口子斜斜地划在指腹上，看着有点吓人。林薇先用干净的布蘸了点温水擦去血污，然后拧开药膏盖子，挤出一点淡黄色的膏体，小心翼翼地涂在伤口上。
她的动作很轻，指尖带着点微凉的温度，触碰到他滚烫的皮肤时，陆衍像被烫到似的缩了一下。
“别动。”林薇抬头瞪他，睫毛很长，阳光落在上面，投下一小片阴影，“这药膏是消炎的，部队带回来的吧？比村里的红药水管用。”
陆衍没说话，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她的头发用根粗布带子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鼻尖上沾了点泥灰，像只刚偷完粮食的小土拨鼠，却一点不狼狈，反而透着股鲜活的劲儿。
他印象里的林薇，总是低着头，说话细声细气，连看他一眼都要脸红。可现在，她敢瞪他，敢指挥他，甚至敢拿着药膏给他涂手，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
“好了。”林薇把药膏盖好递给他，“干活的时候小心点，别沾到泥。”
陆衍“嗯”了一声，把药膏揣进兜里，指尖还残留着她触碰过的微凉触感，心里有点异样。
“木头够吗？”林薇转向那半扇槐木，蹲下来敲了敲，“槐木硬度够，做门槛合适。”
“够了，这截是最粗的。”陆衍拿起木工锯，“我先把料解出来。”
他干活很利落，退伍军人的底子还在，挥锯的动作又稳又准，木屑簌簌往下掉。林薇在旁边看着，发现他握锯的姿势有点不对，容易伤手腕，忍不住开口：“手腕再放松点，锯子倾斜三十度角，顺着木纹走，省力又快。”
陆衍顿了顿，试着调整姿势，果然感觉轻松了不少。他抬眼看她：“你怎么知道？”
“……我爹以前是木匠。”林薇随口编了个理由，总不能说她在工地上看工人锯钢筋看多了吧。
陆衍没再追问，低头继续锯木头。院子里只剩下锯子拉动的“沙沙”声，还有远处生产队的广播在播放《东方红》，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落在两人身上，暖洋洋的。
林薇没闲着，把陆衍解好的门槛料搬到屋檐下，用砂纸（系统奖励工具包里的）打磨边角。她的动作不算熟练，但胜在细心，把毛刺都磨得干干净净，露出槐木温润的纹理。
“截面按这个角度切。”她用粉笔画了条斜线，“六十度角，拼成三角形截面，这样受力最均匀。”
陆衍看着那条线，又看了看她，拿起斧头开始劈料。斧头落下的位置，分毫不差地沿着粉笔线走，精准得像用尺子量过。
林薇挑了挑眉。这男人看着沉默，动手能力倒是强，比她实验室里那些只会纸上谈兵的研究员靠谱多了。
两人一递一接，配合得意外默契。她画标线，他下斧头；她打磨，他固定；她调黏土，他填缝隙。陆衍话少，但林薇说的每一个要求，他都照做，甚至会提前想到下一步该拿什么工具。
比如她刚说“需要钉子”，他已经从工具包里翻出了钉子；她提到“找块石头砸楔子”，他转身就搬来了块平整的青石。
“你以前在部队，是不是干过工程兵？”林薇好奇地问。
陆衍劈木头的动作顿了顿：“嗯，修过炮位。”
“难怪。”林薇恍然大悟，“我说你怎么对结构这么敏感。”
陆衍没说话，耳根却悄悄红了。他修炮位是为了打仗，她修门槛是为了过日子，这能一样吗？可被她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有点……殊途同归的意思？
院墙外又传来王翠花的声音，这次是跟赵老栓唠叨：“……那小贱人不知道发了什么疯，跟衍小子在后院叮叮当当凿了一上午，怕不是想把老宅子拆了重建？我看她就是不安分！”
赵老栓的声音慢悠悠的：“年轻人爱折腾，让他们折腾去。不过话说回来，陆家那门槛是该修了，上次我路过，差点被绊倒。”
“赵叔您怎么帮着她说话？”王翠花不乐意了，“她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修门槛？我看就是瞎折腾，浪费木料！”
林薇听得直乐，扬声朝墙外喊：“二婶要是闲得慌，不如回家看看您家的鸡窝？刚才我好像看见黄鼠狼在您家院墙外转悠呢。”
王翠花的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传来一阵鸡飞狗跳的动静，估计是跑回家护鸡去了。
陆衍看着林薇促狭的笑眼，嘴角忍不住弯了弯，又很快压下去，假装专心劈木头，耳朵却竖得高高的，听着墙外的动静。
太阳偏西的时候，新门槛终于装好了。
三角形的截面稳稳地嵌在门框下，与两侧的门柱严丝合缝。门框松动的地方全用木楔子钉死，再钉上铁钉子，晃了晃门，纹丝不动。缝隙里填的黏土已经半干，把风吹的缝隙堵得严严实实。
整扇门看着还是旧的，但透着股说不出的结实劲儿，像个站直了腰杆的人，再不是以前那副随时会散架的样子。
【叮！新手任务“修复房门及门槛破损处”完成！任务评价：优秀！】
【奖励发放：细粮票2斤，基础建筑工具包已升级（新增：木工凿、直角尺）。】
林薇看着脑海里的系统提示，满意地拍了拍手。
陆衍也站在门口，试着推了推门，门轴转动顺畅，再没有以前的“吱呀”声。他低头看着那截新门槛，槐木的颜色在夕阳下泛着光，心里莫名地觉得……这门槛一换，连带着这破院子都亮堂了不少。
“成了。”林薇伸了个懒腰，腰酸背痛的，但看着成果，心里美滋滋的，“晚上能睡个安稳觉了，不用怕风灌进来冻脑袋。”
陆衍“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她沾了木屑的脸上，伸手想帮她拂掉，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转身拿起扫帚：“我来扫地。”
林薇看着他略显僵硬的背影，笑了。这男人，还挺别扭。
她转身进了屋，从系统奖励里取出那2斤细粮票，心里盘算着晚上蒸白面馒头——掺点玉米面，既能省粮，又能让馒头更暄软。
刚把面发上，就听见王翠花又在院外叫骂，这次声音尖利，带着哭腔：“林薇你个丧门星！都是你咒的！我家的鸡被黄鼠狼叼走了两只！你赔我的鸡！”
林薇翻了个白眼，正准备出去理论，陆衍先一步走了出去。
“二婶，说话讲证据。”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股压人的气势，“我媳妇什么时候咒你了？倒是你，一上午在墙外骂骂咧咧，吵得全队人都听见了，影响大家干活，要不要我去跟队长说说？”
王翠花被他堵得哑口无言。她最怕的就是陆衍提队长——谁不知道队长待见这个退伍回来的硬小子？真闹到队长那里，她占不到便宜。
“我……我就是心疼我的鸡……”她嘟囔着，气焰矮了半截。
“鸡被叼了找黄鼠狼，找我媳妇没用。”陆衍语气平淡，“要是实在心疼，就把鸡窝修结实点，别整天想着找别人的茬。”
他顿了顿，补充道：“就像修门槛一样，自己的事自己做好，比什么都强。”
王翠花被噎得直翻白眼，看着那扇崭新的门和门槛，再想想自己被叼走的鸡，气不打一处来，却不敢再发作，跺了跺脚，骂骂咧咧地走了。
陆衍看着她的背影，转回身，对上林薇的目光。她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发面的盆，眼里亮晶晶的，像藏着星星。
“谢了。”林薇说。
陆衍别过脸，耳根有点红：“应该的。”
夕阳的光穿过门框，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那截新换的门槛上，交叠在一起，像一幅安安静静的画。
林薇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面盆，又看了看陆衍，突然觉得，这八零年代的日子，好像也没那么难熬。
至少，有个人能跟她一起修门槛，一起对付极品，一起……把这破日子，慢慢修得像模像样。
她转身进了厨房，决定晚上多蒸两个馒头，给那个别扭的男人加个餐。
毕竟，好搭档，就得有好待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