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面馒头的香气飘出院子时，王翠花的骂声终于歇了。林薇估摸着她是怕被陆衍堵着理论，缩回家舔舐“丢鸡之痛”去了，不由得嗤笑一声——这点小挫折就扛不住，还想跟她斗？
灶上的铁锅冒着热气，六个白面掺玉米面的馒头胖乎乎地挤在笼屉里，表皮泛着健康的米白色，掀开笼盖时，蒸腾的热气裹着麦香扑了满脸。林薇捡了个最大的，用布包好，递到刚扫完院子的陆衍面前。
“尝尝？”她挑眉，眼里带着点小得意，“第一次用你们这的面，没把握好碱量，要是酸了……就当开胃。”
陆衍看着那白胖的馒头，喉结动了动。在这红薯玉米当主食的年月，白面馒头是逢年过节才能奢侈一把的东西，他娘在世时，一年到头也舍不得蒸几回。他接过布包，指尖碰到她的手，温温的，像刚从灶边挪开。
“不酸。”他咬了一口，面香混着淡淡的玉米甜味在嘴里散开，暄软得能弹起来，比他吃过的任何馒头都对味。他抬眼看她，“好吃。”
林薇被他直白的夸奖逗笑了：“好吃就多吃点，锅里还有。”
两人蹲在灶台边，就着一碟腌萝卜干，默默地吃着馒头。夕阳的光从厨房的破窗户照进来，落在陆衍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把他紧抿的嘴角柔和了几分。林薇看着他吃东西的样子，突然觉得这画面挺温馨——像工地上加班时，和工友分一个热乎乎的盒饭。
“对了，”林薇咽下最后一口馒头，想起件事，“这屋顶是不是漏雨？我看炕头的墙皮都潮了。”
陆衍点头：“去年冬天雪大，压塌了一小块，后来用茅草补了补，梅雨季还是有点漏。”他擦了擦嘴，“等忙完这阵秋收，我找几个人帮忙翻修。”
“等不及了。”林薇摇头，“天气预报说这两天有大雨，茅草顶根本扛不住。到时候漏得满地是水，粮食受潮发芽，被褥湿得能拧出水，那才麻烦。”
她又开始她的“工程分析”，语速快，条理清，陆衍听着，没像以前那样觉得她“瞎折腾”，反而觉得……她说得挺对。
“那你想怎么弄？”他问，语气里已经带了点“听你的”的意思。
林薇起身走到院子里，仰头看屋顶。这房子是土坯墙配茅草顶，屋脊中间有点塌陷，靠东边的屋檐确实缺了块，用枯黄的茅草胡乱盖着，风一吹就晃悠。
“得先把茅草扒了，检查椽子有没有朽坏。”她指着屋顶，“椽子要是烂了，得换新的。然后铺一层油毡——哦，你们这可能叫油布，再在上面盖茅草，这样就能防水了。对了，屋脊得重新垒高点，让雨水往两边流得快些。”
她一边说一边比划，陆衍跟着抬头看，越看越觉得她的话在理。以前补漏只想着“盖住就行”，从没琢磨过“水流速度”“椽子承重”这些门道。
“油布不好找，公社供销社上个月刚卖完。”陆衍皱眉，“就算有，也得要工业券。”
林薇眨眨眼：“没油布……塑料布也行啊。”
“塑料布？”陆衍更犯难了，“那玩意儿更金贵，除了队里的农药喷雾器上有小块的，谁家能有多余的？”
林薇摸了摸下巴。这倒是个问题。八十年代的物资匮乏，真是处处受限。
【叮！检测到宿主面临材料难题，触发支线任务：收集废弃塑料薄膜，用于屋顶防水。】
【任务要求：24小时内收集不少于5平方米的废弃塑料薄膜（可拼接）。】
【任务奖励：防水沥青5斤（可用于油布接缝密封），积分+10（积分可兑换系统商城基础材料）。】
系统来得正好。林薇眼睛一亮：“塑料布不用买新的，找废弃的就行！队里打农药剩下的，或者谁家盖化肥袋子用破的，拼凑拼凑应该够。”
陆衍愣了：“那破塑料布都是洞，能行吗？”
“拼接起来，用沥青封边，保证不漏。”林薇拍胸脯，“我以前……我爹教过我，这叫‘废物利用’。”
她又把她那“木匠爹”搬出来当挡箭牌，陆衍没再追问，只是站起身：“我去问问。”
“哎等等！”林薇叫住他，从兜里掏出半块没吃完的馒头塞给他，“路上饿了吃。”
陆衍看着手心的馒头，面还有点温，他捏了捏，没说话，转身走了。
林薇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点甜。这男人看着闷，其实挺靠谱——她说要修屋顶，他没说“女人家别管闲事”；她说要找塑料布，他没说“这玩意儿没用”，直接就去办了。
她转身回屋，开始收拾炕头的潮被褥。原主的被褥又薄又硬，潮得能拧出水分，难怪原主总说腰酸背痛。她把被褥抱到院子里晾晒，又找出几块破布，打算缝个简单的床垫子——垫在身下，至少能隔点潮气。
正缝着，李桂香端着个豁口碗过来了，碗里是两个红薯面窝头。
“林丫头，刚闻着你家蒸白面馒头了？”李桂香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把碗往她面前送，“我家强子他爹今天从河里捞了两条小鱼，熬了点汤，给你端来半碗。”
林薇看着碗里飘着油花的鱼汤，心里一暖。这年月，谁家有口肉腥都藏着掖着，李桂香能分她半碗，是真把她当回事了。
“桂香婶，您太客气了。”林薇没接碗，反而从锅里拿了个白面馒头塞给她，“刚蒸的，您拿回去给孩子尝尝。”
李桂香连忙摆手：“这可使不得！白面金贵……”
“拿着吧。”林薇把馒头塞进她手里，“以后说不定还得麻烦您呢。对了，您家有没有不用的破塑料布？就是盖东西用的那种，有洞也没事。”
李桂香眼睛一亮：“你要那玩意儿干啥？我家去年盖玉米囤子用破了一块，挺大的，就是边角烂了，我给你找找去！”
“太好了！”林薇笑了，“回头我给您蒸个红糖馒头！”
李桂香乐呵呵地走了，没一会儿就拎着块半大的塑料布回来，虽然边角有破洞，但中间一大块是完整的。林薇谢过她，把塑料布摊开在院子里，盘算着怎么拼接。
正忙着，赵老栓拄着拐杖晃悠悠地进了院，山羊胡翘得老高，烟袋锅在鞋底上磕得“啪啪”响。
“林丫头，我听说你又在折腾？”赵老栓眯着眼睛看她，“又是修门槛又是翻屋顶的，一个妇道人家，不好好在家生娃做饭，整天捣鼓这些男人的活计，像什么样子？”
林薇翻了个白眼，这老爷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赵大爷，”她放下手里的塑料布，站直了身子，“您看这屋顶，漏得炕头都能养鱼了，不修，难道等着梅雨季来了睡水里？您再看这门槛，以前一推就晃，现在修结实了，冬天不漏风，夏天能挡挡蚊子，这不是折腾，是过日子。”
“过日子哪有这么多讲究？”赵老栓哼了一声，“我们那会儿，住山洞都能过，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娇气！”
“时代不一样了嘛。”林薇笑眯眯地说，“以前能吃饱就不错，现在不也讲究吃细粮了？以前住山洞，现在能盖瓦房，不就是想日子过得舒坦点？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赵老栓被她堵得说不出话，烟袋锅在手里转了两圈，哼了一声：“我看你就是嘴巧！衍小子也是，任由你胡闹！”
他跺了跺拐杖，转身走了，走到门口时，特意用脚踹了踹新换的门槛，发现纹丝不动，愣了一下，背着手走了。
林薇看着他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这老爷子，就是嘴硬，心里估计也觉得门槛修得不错。
太阳落山时，陆衍回来了，手里拎着个麻袋，沉甸甸的。他把麻袋往地上一倒，滚出好几块大小不一的塑料布，虽然都带着破洞，但拼起来目测能有六七平方米。
“队里仓库找了两块，李桂香家给了一块，王会计家有半块……”陆衍擦了擦汗，“够不够？”
“够了够了！”林薇惊喜地蹲下身，翻看着那些塑料布，“没想到能找着这么多，太好了！”
她拿起最大的一块，对着夕阳看了看：“这块中间没破，铺在屋脊下面正好。那块有小洞的，补一补铺在屋檐……”
陆衍看着她眼睛发亮的样子，像个找到宝贝的孩子，心里那点异样的感觉又冒了出来。他以前觉得，日子就是干活、吃饭、睡觉，没什么盼头，可自从她来了，好像每天都有新事——修门槛，找塑料布，明天还要翻屋顶……
“明天我请半天假，先把屋顶修了。”陆衍说，“我叫上三叔和石头他爹，他们俩会爬屋顶。”
林薇抬头看他，月光落在他脸上，把他紧绷的下颌线柔和了些。她突然发现，这男人其实长得挺好看，就是平时总板着脸，显得凶。
“不用请太多人。”林薇说，“先检查椽子，要是没朽坏，就简单铺塑料布和茅草，人多了反而碍事。对了，你去仓库看看有没有废机油，塑料布接缝的地方抹点机油，能防水。”
“好。”陆衍应着，看着她蹲在地上摆弄塑料布，突然说，“今天……谢谢你的馒头。”
林薇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谢啥，咱们是……搭档嘛。”
“搭档”两个字一出口，她自己都觉得有点别扭，陆衍的耳根却悄悄红了。他转过身，假装看天上的月亮：“我去劈点柴，明天好用。”
林薇看着他笨拙的样子，心里像揣了块刚蒸好的馒头，暖暖的。
她低头继续整理塑料布，月光洒在布上，泛着淡淡的白。明天修屋顶，后天加固土墙，大后天……她看着这破院子，眼里闪着光。
这日子，就像这屋顶，虽然现在漏雨，但只要一点点修补，总能变得不漏风、不漏雨，暖暖和和的。
而身边这个沉默的男人，大概就是帮她递瓦片、扶梯子的那个人。
挺好。
林薇哼着上辈子工地上听来的调子，把塑料布叠好收进屋里，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夜风吹过新修的门槛，门轴转动时没了以前的“吱呀”声，只留下一片安静的、带着希望的夜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