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离渊渊底·冰室
鬼蚺之森最幽暗的核心,鬼离渊深处,万年玄冰筑成的密室,寒雾缭绕,死寂无声。
冰榻之上,卧着一位身影。
暗红如凝固血痕的宽袍迤逦铺展,衬得中央那人影愈发诡秘。
一张狰狞冰冷的青铜鬼面覆盖其面容,正是令大陆闻风丧胆的万鬼之主——叶无心也是风依雪。
冰灵蛊每月十五发作,今日刚好是十五,蚀骨的寒毒如冰针般游走四肢百骸,迫使她陷入沉眠。
榻前,本命血契的影子千影,如同一尊融入阴影的石像,无声守护。
冰室外,四大暗卫之首的风影,玄甲覆身,刀锋般的目光扫视着渊底唯一通向外界的冰径。
“风影!”
冰冷的石壁仿佛活了,千影毫无情绪的声音穿透而出,
“主子还未苏醒,渊顶渊下,方圆十里,一息尚存者——诛!”
风影闻声,单手抚刀,周身煞气骤然拔升:
“是!”
鬼离渊边缘,浓郁得化不开的瘴气被凌厉的杀意撕裂。
十二道如鬼魅般的漆黑身影,结致命刀阵,死死咬住前方两人。
为首的黑衣死侍首领眼中是残忍的兴奋:
“夜漓枭!你气数已尽,速速受死!”
被追杀的玄衣男子正是夜漓枭,冥域之主,权倾天下的溟王殿下,
此刻他却剑眉紧锁,俊美无俦的面容苍白如金纸,唇角一抹刺目的猩红蜿蜒。
他倚着冰冷的渊壁,单手捂住胸口,体内剧毒“彼岸黄泉”在杀戮中彻底爆发,
如万蚁噬心,又似寒冰倒灌奇经八脉,霸道的内息混乱不堪。
更致命的是那深可见骨的刀伤与折断的肋骨,每一次呼吸都牵扯出深入骨髓的痛楚。
“呵……”
夜漓枭一声冷嗤,带着碎金裂帛的寒意,墨眸深处是睥睨天下的嘲讽,
“区区鼠辈,也想为本王送终?告诉你们主子,此仇——本王必百倍奉还!”
“狂妄!” 死侍首领狰狞暴喝,“今日便是你葬身蛇窟之时,结阵——噬魂!”
刀光交织成网,死亡的天罗地网罩向已近乎油尽灯枯的夜漓枭。
忠心护卫玄一,眼眦欲裂,爆发出最后气力,合身扑来:
“主子——走啊!!”
他如断线风筝被恐怖气劲狠狠撞飞,重重砸落,鲜血喷涌,再难动弹。
死侍首领刀锋一旋,直刺夜漓枭心口,那冰冷的刀尖撕裂空气,已然逼近眉睫,
夜漓枭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不甘,体内残存的内力疯狂涌动试图做最后一搏,
却也知徒劳无功——莫非真要在那老匹夫的走狗手上终结?
就在刀锋触及衣袍的刹那!
呜——!
一道亘古、冰冷、仿佛源自九幽深处的尖啸,猛地自渊底炸响,时间,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粗暴地攥住、凝固!
所有黑衣人保持着前一瞬间的扑杀姿态,狰狞的表情、挥舞的刀光、甚至溅起的尘土,
都被定格在惨淡的月光下,如同诡异的雕像。
夜漓枭周身的空间仿佛成为坚冰,连他体内肆虐的剧毒和翻涌的气血,都迟滞了一瞬。
渊顶上空,一袭暗红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浮现。
青铜鬼面狰狞噬人,幽深的眼孔深处,两点猩红如地狱业火燃烧。
冰冷的声线带着绝对主宰的威压,响彻凝固的空间:
“犯吾鬼蚺者——死!”
声落,那凝固的画面陡然碎裂,黑衣人首领身上的“束缚”瞬间消失,
他骇然倒退数步,才稳住身形,看向半空那煞气冲天的身影,色厉内荏:
“阁下何人?敢插手救他,可知后果?!”
“有趣。”
鬼主一声轻蔑的嗤笑,低沉而危险,
“在本主的地盘,问本主是谁?”
她缓缓抬手,宽大的暗红袍袖无风自动,渊底的阴寒死气疯狂汇聚。
“记清了——”
“黑夜永锢,万鬼之主——叶无心!”
“还有,本主不是救,吵到吾了,清理杂碎而已!”
轰!
黑衣首领与残余死侍脑中如惊雷炸响,夜漓枭墨眸深处亦是掠过一丝凝重——鬼蚺之主,
这个喜怒无常、实力堪比溟王、尤擅抽魂炼魄令对手永世不得超生的疯子魔头。
念头刚起,鬼影已动,暗红袍袖翻飞间,叶无心如同融入阴影,下一秒——已如附骨之疽般贴在黑衣首领身后!
“呃……”
冰凉的触感扼住了呼吸的通道!黑衣首领肝胆俱裂,血液仿佛冻结,只能从齿缝挤出破碎的求饶:
“鬼…主…饶…命…”
然而,他求饶的话尚未落地,身旁十一名死侍的身影如同被投入熔炉的蜡像,
瞬间扭曲、溶解,化作一缕缕漆黑的烟雾,伴随着无声的哀嚎,被贪婪的渊底幽冥之气撕扯吞噬。
叶无心猩红的眸冰冷地看着指爪下的猎物:
“舌头还在?”
她指尖微松,如同丢弃垃圾般将濒死的首领掼在地上,
“滚回去,告诉你的主子——”
“杀人,别污了我的地方,还有下次吾必登门拜访——滚!”
最后一个字裹挟着幽冥鬼力,如同无形重锤,直接将黑衣首领砸飞出去,消失在迷雾深处,生死不知。
叶无心的目光,缓缓移向渊壁边缘仅存的两人。
那双红瞳如同审视蝼蚁,又似打量待宰的牲畜。
“轮到你们了。”
她缓步踏空而下,每一步都踏在无形的阶梯上,更踏在生死的界限上。
磅礴的鬼魂之力在她指尖凝聚,渊底的风都变得锐利如刀,贪婪地嗅着新鲜的血肉与即将湮灭的灵魂。
夜漓枭强提一口内息,压下翻涌的血气,墨眸深邃,直视那狰狞鬼面,竟毫无惧色。
而重伤垂死的玄一,此刻却爆发出最后的力气,挣扎着匍匐嘶喊:
“鬼主,我等实为奸人追杀,误入贵地,绝无触犯之意,
求您开恩,救我家主子一命,玄一这条贱命,愿生生世世为奴为仆,万死不辞。”
凝聚的鬼力微微一顿。
“忠心可嘉。”
叶无心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玩味的笑意,
“本主,最喜欢‘明码标价’的东西。”
她红瞳转向玄一,又扫了一眼沉默却气势不减的夜漓枭。
“一万两……黄金。买你们两条命。”
她的声音愉悦而残忍,
“或者……现在便化作此渊的养分?”
玄一心头滴血,面上却不敢丝毫迟疑:
“一万两黄金,求鬼主出手相救!”
“成交。”
鬼主叶无心袖袍一甩,对一旁仿佛从未动过的风影下令,
“风影,带他们去紫医阁。告诉那老抠门的药罐子——”
“这二人,‘本主’,收了钱的。务必救活,一万两黄金,一钱,都不能少。”
最后那句,红瞳幽冷地盯向夜漓枭,如同锁定猎物的毒蛇。
风影无声颔首:“是,主子!”
夜漓枭深邃的眸底微澜波动。
紫医?那个他们踏遍大陆苦寻不得、能解奇难杂症的圣手?
竟隐在鬼蚺之森,听命于鬼主?
风影引路,玄一奋力背起主子跟随。
叶无心悬立渊顶,暗红的身影在幽暗雾气中显得孤高而压抑。
青铜鬼面下,强行动用“凝时”和“幽冥鬼域”的消耗,压榨着本就在冰灵蛊蚕食下摇摇欲坠的身体。
强行苏醒的反噬如同滔天巨浪终于冲垮了堤坝。
在三人身影消失在渊边迷雾的瞬间。
“咳——!”
一口滚烫的鲜血猛地喷出,将那狰狞的鬼面染得斑驳可怖,
体内冰灵蛊失去压制,寒气如决堤洪流肆虐奔涌,
四肢百骸如同被万载寒冰寸寸冻结,力量瞬间抽离。
“千影……”
极度虚弱的意识中呼唤仅存的依靠。
暗红的身影软软倒下,纤白如玉的手无意识地拂过面庞。
狰狞的青铜鬼面跌落冰冷的岩石,发出沉闷一响。
月光下露出的那张脸,竟是令人窒息的苍白与绝美,眉宇间笼罩着无法言喻的疲惫与深入骨髓的冰寒——风依雪!
本命影子千影无声无息地现身,轻柔而迅捷地接住坠落的身躯,红瞳中满是担忧:
“主子?”
“找月无眠……”
最后的气音吐出这个名字,风依雪彻底陷入无边黑暗。
离雪殿深处,云雾缭绕的药圃前。
月无眠身着冰蓝色长衫,外罩一层薄纱般的轻烟白袍,眼覆银绡织就的束带,
整个人清冷得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山巅孤月,却又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疏离。
他指尖拂过一株灵性十足的幽蓝色药草,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在拨动天地琴弦。
千影抱着已然昏迷的风依雪,如同赤色惊鸿掠入殿中,声音冰冷急促:
“月殿主,主子出事了。”
月无眠指尖微顿,银绡下的“视线”无声地锁定了千影怀中毫无声息的身影。
无需多言,一股刺骨的寒意和紊乱暴烈的灵息已扑面而来。
“冰室。”
清冽如寒泉的嗓音言简意赅。
动作却不慢,衣袖轻拂,靠窗寒玉榻上的薄毯铺展妥当。
千影小心地将风依雪放平。
褪去鬼面暗袍,她身着素色冰蚕内袍,更显得肌肤胜雪,唇色却是骇人的淡紫,眉尖紧蹙,冷汗涔涔,如同被冰封在噩梦深处。
一股肉眼可见的淡蓝色寒流,隐隐在她周身经脉中混乱冲撞。
“何人……扰她?!”
月无眠的声音依旧没有太大起伏,但指尖搭上风依雪寸关尺的瞬间,指下的冰冷与狂暴让他向来平静的呼吸也微微一滞,
“强行中断‘冰魄封魂’,蛊毒失控……反噬伤及本源,”
银绡后,眉心蹙起一道清冷的刻痕。
千影垂首,迅速将渊顶激战、鬼主出手、勒索黄金并安排去紫医阁的前后,巨细靡遗地道来。
当听到“一万两黄金”时,月无眠冰玉般的脸上,
似有极其细微、如同涟漪般转瞬即逝的无语?
而当千影说到风依雪强撑至渊顶终于压制不住冰蛊反噬、喷血晕厥时,空气中弥漫的清冷气息骤然锐利了几分。
“知道了。”
月无眠收回诊脉的手,转身走向那由寒玉雕琢的药柜。
他指尖精准地掠过一个个玉匣,无需目视,所需药物信手拈来——玄阴属性的“寒魄花”压制寒蛊,温养元气的“龙涎果”精华,
以及一缕珍贵无比的、散发着柔和月华的“月魄凝露”,用以安抚梳理那狂暴反噬的鬼魂之力。
“去取‘静潭’源头,三月初七那日的无根水。”
月无眠吩咐,声音不容置疑。
千影身影一闪即没。
殿内只剩月无眠一人。
他走到榻边,指尖凝聚起温润如水的柔和光芒,迅疾如风地拂过风依雪周身数处大穴。
那看似轻柔的点拂,蕴含着极其精妙玄奥的力量,每一次落下,
都让榻上人身躯微颤,那暴走的寒气似乎被一股清泉柔化、梳理、堪堪压下。
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被完美的银绡遮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