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三年秋,上海法租界内一栋巴洛克风格豪门大宅中,七十三岁的烟草大亨沈世钧躺在床上,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声。
“老爷,吃药了。”管家林忠端着药碗站在床边,六十岁的他脊背挺直,银灰色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沈老爷子艰难地摇头,枯瘦的手抓住管家衣袖:“阿忠...他们都...回来了吗?”
“电报都发出去了,大少爷明天就到,二少爷和三少爷也在路上,四小姐说她会晚一天。”林忠的声音平稳得不带一丝情绪,他将药勺递到老人唇边,“您先把药喝了。”
沈世钧勉强咽下一口,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药汁混着血丝溅在雪白床单上,如点点红梅。他死死攥住林忠的手,眼中满是恐惧:“他们...不能...那件事...”
“老爷放心,一切都会按计划进行。”林忠轻轻掰开老人的手指,为他掖好被角,“您休息吧。”
沈世钧浑浊的眼睛望着雕花天花板上悬挂的水晶吊灯,呼吸逐渐微弱。午夜钟声敲响十二下时,他彻底停止了呼吸,眼睛仍圆睁着,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
林忠站在床边,静静地看着这一切。许久,他伸出手,轻轻合上老人的双眼,嘴角浮现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
“终于开始了,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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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傍晚,沈家大宅迎来了第一位归客。
黑色福特轿车鸣着喇叭停在大铁门外,司机连按几声后才有人匆匆来开门。沈家老大沈国栋和妻子王美玲从车上下来,不满地环顾着略显荒芜的前院。
“这林忠越来越不像话了,明明知道我们今天到,也不派人提前等着。”王美玲掸了掸旗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她今年三十八岁,保养得宜的脸上写满精明与挑剔。
沈国栋没接话,只是皱眉看着院子里半枯的盆景和爬满一面墙的爬山虎。他是沈世钧的长子,四十五岁,现任南京政府财政部官员。与父亲不同,他对经商毫无兴趣,一心想在政界闯出一片天地。
林忠迎出来,依然是一身笔挺的黑色管家服,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悲戚:“大少爷,大少奶奶,节哀顺变。老爷走得很安详。”
“安详?”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我看未必吧。”
众人回头,看见老二沈国梁和妻子李秀云不知何时已站在回廊下。沈国梁比大哥小三岁,但常年纵情酒色让他看起来反而更显老态。他在天津经营着两家舞厅和一家赌场,与黑道关系密切。
李秀云挽着丈夫的手臂,她曾是百乐门的头牌舞女,嫁入沈家后依然打扮得花枝招展,一身猩红色旗袍与宅邸中的肃穆氛围格格不入。
“二哥这话什么意思?”沈国栋皱眉问。
“听说爹死的时候眼睛都没闭上,是吧,林管家?”沈国梁眯着眼睛看向林忠。
林忠微微躬身:“二少爷消息灵通。老爷确实有些未了的心愿,所以难以瞑目。”
“未了的心愿?是指遗产分配吧?”王美玲尖声道,“老爷子生前最看重国栋,沈家的产业自然该由长子继承。”
李秀云轻笑一声:“大嫂说得对,老爷子的确看重大哥,上次见面时还说要大哥好好整治家风,别让某些人败坏了沈家名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