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铁锈味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甜腻钻进这破屋子的每一道裂缝。我背靠着冰冷的水泥墙,手里那张纸条的边缘早被我摸得没了棱角,软塌塌、毛茸茸的,像块腐败的皮。
“陈默,活下去。别相信你看到的我。永远爱你。晚。”
晚,苏晚。
光是握着这纸条,最后那天晚上的景象就硬生生挤进脑子里,赶不走。她蜷在墙角那张破毯子上,咳得整个身子都在抽搐。手帕捂在嘴上,拿开时,一抹刺眼的黑红黏在上面,还有几点细微的、带着怪异光泽的黑点——那就是猩红孢子的种子。
她烧得浑浑噩噩,眼睛里的光一点点散了,可每次我看过去,她嘴角就努力往上扯,装没事人。
她说:“默,别皱眉……难看死了。”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
我他妈的怎么就睡着了?就靠在墙边打了个盹,就那么几分钟!等我被一种冰冷的、心脏被掏空的恐慌惊醒,毯子上已经空了。只有这张纸条,压在冰冷的砖头上,字迹抖得厉害,每一笔都像刻在我心尖上。
她说别相信。她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
我狠狠抹了把脸,粗糙的掌根蹭过右眼那个冰凉的金属疙瘩。那是灾难刚起时替她挡飞溅的碎玻璃渣留下的,视野有点怪,总像隔了层发黄的毛玻璃,偶尔还嗡嗡响。但这玩意儿总比真瞎了强。
水壶彻底空了,胃里饿得发酸。这巢穴连老鼠都啃干净了。不能等了,得出去。
目标:城郊那个“万家福”超市。上次去还是半个月前,差点被一伙疯子堵在里面,但愿还有剩的。
钻进城市废墟的感觉,像钻进了巨兽腐烂的腔道。空气里那股甜腥味更浓了,混着尸臭和垃圾发酵的酸腐,恶心得人直想吐。我贴着断墙根移动,每一步都踩在碎玻璃和瓦砾上,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远处影影绰绰,能看到有人形的影子在孢子浓度高的灰雾边缘徘徊,动作僵硬古怪。那是“诱饵”在狩猎。我绕得更远。
“万家福”巨大的破招牌歪斜地挂着。门早没了,里面像个被掀了盖的蚁穴,黑洞洞的。那股甜腻的气味在这里沉淀下来,盖过了尘土味。我拔出插在腰后的短柄消防斧,侧身闪了进去。
光线很差,只有几缕惨淡的光从天花板的破洞漏下来,照亮翻滚的灰尘。货架东倒西歪,踩上去的垃圾袋发出黏腻的声响。我像只老鼠,在倒塌的货架形成的阴影里飞快穿梭,眼睛扫视着任何可能藏东西的角落。几块压缩饼干,一小瓶碘伏,几节电池……收获可怜。水在哪里?
绕过一排歪斜的饮料货架,角落里散落着几瓶蒙尘的矿泉水。一股巨大的疲惫混合着找到水源的狂喜猛地冲上来。我几乎是扑过去的,捡起一瓶,沉甸甸的触感带来短暂的安慰。
就在这时。
“陈默?”
那声音。
轻飘飘的,带着一丝迟疑,一丝虚幻的温柔,从我身后侧方传来。
我全身的血液“唰”地一下冻住了。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几乎停止跳动。脖子僵硬地、一寸寸地扭过去。
几米外,一个相对完好的货架旁,站着一个人。
米白色的毛衣,是她最喜欢的那件,只是颜色暗淡灰败了许多。熟悉的身形,熟悉的轮廓。那张脸——那张无数次出现在我濒死幻觉里的脸——正对着我,嘴角向上弯着,是我记忆里最温柔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