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
她抬起一只手,轻轻招了招,动作有些微妙的滞涩。她另一只手里,也拿着一瓶水。
“陈默,过来呀。”声音轻柔得像羽毛拂过耳畔,“你看,我找到水了。”她往前挪了一小步,笑容更深了一点,带着关切,“喝吧,你看起来累坏了。”
瓶子里的水在微弱光线下晃动着。巨大的思念像海啸,瞬间就要把我吞没。我的腿不由自主地想要迈出去,想冲过去抱住她,想确认这不是梦。那香水味,她惯用的那款茉莉花香,丝丝缕缕钻进鼻腔,混合着空气中那股令人作呕的甜腻……
等等!
甜腻!
兜里的纸条猛地变得滚烫,烙着我的大腿。
“别相信你看到的我。”
苏晚绝望的警告像炸雷一样在我脑子里轰响!我硬生生钉在原地,脚跟像生了根。汗毛一根根竖了起来。
“晚晚…” 喉咙干得厉害,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你…你怎么在这里?”我的眼睛死死锁在她脸上,不放过任何一丝表情。
“我一直…在等你。”她脸上的笑容完美得不真实,眼神却空洞得像蒙了层灰,“我知道你会来。”她又往前挪了一步,距离更近了,那股混合着茉莉香和腐败甜腻的气息越来越浓烈。她再次伸出手,把那瓶水递向我,声音带着一种蛊惑的平静:“别怕,是我。喝点水,我们回家。”
回家。这个词像一把钝刀子在我心口搅动。
瓶子递得更近了,几乎要碰到我的手指。我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那瓶水吸引,清澈的液体晃动着。就在这一瞬间,我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她抬起的、毛衣袖口下的一抹阴影。
破碎天窗投下的一束微光,吝啬地照亮了她的手腕。
袖口边缘的毛线,已经腐败变黑,松垮地垂着。而在那黑暗的、织物遮蔽的缝隙里——几条东西在蠕动。
惨白的底色,缠绕着暗红色的、如同陈旧血迹般的纹路。它们像细小的血管,又像某种植物腐败的根须,黏黏糊糊地缠绕着透明的塑料瓶身,缓缓地、无声地向上攀爬。
菌丝!
巨大的恐惧和生理性的恶心如同冰冷的铁拳,狠狠砸在我的胃上。我踉跄后退,撞倒了身后的空货架。“哐当!”刺耳的噪音在死寂的空间里炸开。
“别过来!”我从喉咙深处挤出野兽般的嘶吼,猛地拔出腰间的老式转轮手枪,枪口剧烈地颤抖着,指向那张熟悉又无比陌生的脸,“你…你他妈到底是什么东西?!”
笑容,在那张“苏晚”的脸上,第一次僵住了。完美的弧度凝固,肌肉僵硬得像块石头。那双空洞的眼睛,失去了所有伪装的情感,只剩下一种非人的、冰冷的、纯粹捕食者的光芒,直勾勾地锁定我。伸出的手没有收回,反而更固执地往前递,几乎要怼到我的胸口。瓶子上的菌丝似乎感受到了什么,蠕动得更快了。
“喝…” 她的嘴唇机械地开合,声音不再有丝毫温柔,只剩下一种空洞的、带着摩擦感的执拗,“默…喝呀…你需要…水…” 那股甜腻的信息素猛地变得更加浓烈、更具侵略性,像无形的粘稠蛛网,死死缠绕住我的神经,试图撕碎我最后一丝理智。
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那酷似苏晚的面庞在甜腻气味的冲击下,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最后一丝活人的光泽,变得灰败、黯淡,如同蒙尘的石膏。完美的笑容彻底消失,面部肌肉僵硬地绷着,嘴角甚至有些怪异地向下耷拉。那双空洞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纯粹的、冰寒彻骨的恶意,死死地钉在我身上,像两枚生锈的铁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