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开始有意无意地向宫里一些老人打听。

伺候过旧主的嬷嬷,打理过澜月殿花木的老内监。

可每每刚起了个头,对方便脸色骤变,要么扑通跪地连连磕头说“奴婢不知”,要么就寻个由头慌慌张张躲开。

像躲避瘟疫。

一次,我拦住一个曾在旧主殿外伺候过的洒扫宫人。

刚提了句“先王后”,他竟吓得面无人色,抖如筛糠。

“夫人饶命!奴才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

他几乎是连滚爬爬地逃了,仿佛身后有恶鬼索命。

赫连决清洗得很彻底。

所有可能知情的人,不是消失了,就是被吓破了胆。

铜墙铁壁,密不透风。

这日,阿奴照例为我梳头。

象牙梳篦划过长发,一下又一下。

她哼起一支小调。

调子很古怪,幽婉曲折,带着北境古老的腔调。

词听不清,只反复捕捉到几个零碎的词。

“镜中花…水中月…真真假假…难分辨…”

她哼得投入,眼神放空,望着镜子里我的倒影,又像是透过我,看着很远的地方。

那调子钻进耳朵里,像一条冰冷的蛇。

我猛地抬手,一把攥住她正在梳头的手腕!

“这歌谣,跟谁学的?”

她吃痛,“啊”了一声,梳子掉在妆台上。

脸上瞬间褪尽血色,眼神惊慌失措。

“夫…夫人恕罪!奴婢…奴婢胡乱哼的…老家的小调…不登大雅之堂…”

我手指用力,捏紧她腕骨。

她袖口因挣扎向上滑了一截。

一道陈年的旧疤。

狰狞地盘踞在她纤细的手腕内侧。

位置,形状……

竟与我受训资料里,记载沈未央某年为护一个被责打的小宫人,徒手握了锋利碎片所受的伤,一模一样!

我指尖猛地一颤,松开了她。

阿奴立刻跪伏在地,瑟瑟发抖,将手腕死死藏进袖中。

“奴婢该死!奴婢再也不敢了!”

我看着她乌黑的发顶,心脏一下下撞得生疼。

是巧合?

还是……

赫连决当晚就来了。

脸色看不出喜怒。

他只字未提问话旧人之事。

只罚我禁足澜月殿三日。

“既然身子好了,就静静心。”

“好好想想,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他没多留。

转身离开时,袍角带起一阵冷风。

夜深沉。

我倚在窗边,看着外面漆黑一片的庭院。

忽然,一个玄黑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院中那株枯树下。

是赫连决。

他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面朝着我的窗口。

沉默得像尊雕像。

不言,不语。

只是站着。

压力。

无形的,巨大的压力。

像一张不断收紧的网。

从四面八方勒过来。

快要喘不过气。

7 风起

禁足令像个笑话。

澜月殿的门开着,没人拦我。

但我知道,无形的墙更高了。

空气里绷着一根弦,越拧越紧。

阿奴变得格外沉默。

除了必要的伺候,几乎像个哑巴。

那首古怪歌谣再没哼过。

手腕也藏得严严实实。

但我偶尔抬眼,会撞见她来不及收回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