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有意无意地向宫里一些老人打听。
伺候过旧主的嬷嬷,打理过澜月殿花木的老内监。
可每每刚起了个头,对方便脸色骤变,要么扑通跪地连连磕头说“奴婢不知”,要么就寻个由头慌慌张张躲开。
像躲避瘟疫。
一次,我拦住一个曾在旧主殿外伺候过的洒扫宫人。
刚提了句“先王后”,他竟吓得面无人色,抖如筛糠。
“夫人饶命!奴才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
他几乎是连滚爬爬地逃了,仿佛身后有恶鬼索命。
赫连决清洗得很彻底。
所有可能知情的人,不是消失了,就是被吓破了胆。
铜墙铁壁,密不透风。
这日,阿奴照例为我梳头。
象牙梳篦划过长发,一下又一下。
她哼起一支小调。
调子很古怪,幽婉曲折,带着北境古老的腔调。
词听不清,只反复捕捉到几个零碎的词。
“镜中花…水中月…真真假假…难分辨…”
她哼得投入,眼神放空,望着镜子里我的倒影,又像是透过我,看着很远的地方。
那调子钻进耳朵里,像一条冰冷的蛇。
我猛地抬手,一把攥住她正在梳头的手腕!
“这歌谣,跟谁学的?”
她吃痛,“啊”了一声,梳子掉在妆台上。
脸上瞬间褪尽血色,眼神惊慌失措。
“夫…夫人恕罪!奴婢…奴婢胡乱哼的…老家的小调…不登大雅之堂…”
我手指用力,捏紧她腕骨。
她袖口因挣扎向上滑了一截。
一道陈年的旧疤。
狰狞地盘踞在她纤细的手腕内侧。
位置,形状……
竟与我受训资料里,记载沈未央某年为护一个被责打的小宫人,徒手握了锋利碎片所受的伤,一模一样!
我指尖猛地一颤,松开了她。
阿奴立刻跪伏在地,瑟瑟发抖,将手腕死死藏进袖中。
“奴婢该死!奴婢再也不敢了!”
我看着她乌黑的发顶,心脏一下下撞得生疼。
是巧合?
还是……
赫连决当晚就来了。
脸色看不出喜怒。
他只字未提问话旧人之事。
只罚我禁足澜月殿三日。
“既然身子好了,就静静心。”
“好好想想,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他没多留。
转身离开时,袍角带起一阵冷风。
夜深沉。
我倚在窗边,看着外面漆黑一片的庭院。
忽然,一个玄黑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院中那株枯树下。
是赫连决。
他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面朝着我的窗口。
沉默得像尊雕像。
不言,不语。
只是站着。
压力。
无形的,巨大的压力。
像一张不断收紧的网。
从四面八方勒过来。
快要喘不过气。
7 风起
禁足令像个笑话。
澜月殿的门开着,没人拦我。
但我知道,无形的墙更高了。
空气里绷着一根弦,越拧越紧。
阿奴变得格外沉默。
除了必要的伺候,几乎像个哑巴。
那首古怪歌谣再没哼过。
手腕也藏得严严实实。
但我偶尔抬眼,会撞见她来不及收回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