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莽吓得浑身发抖,赶紧点头,捡起汲桶,连童尸都忘了埋,扛起扁担就跑,盐筐都扔在了地上。跑的时候,他总觉得后脖子凉飕飕的,像是有双眼睛在盯着他,还有人在耳边哭,“呜呜”的,跟井里的呜咽声一模一样。
刘大眼看着阿莽的背影,蹲下来,用铁钎把地上的童尸戳进卤水里,童尸很快就化了,只剩下一滩黑汁,被卤水吸了进去。他又用铁钎戳了戳井壁,井壁上结着厚厚的盐痂,铁钎戳破的地方,渗出黑汁,像血,滴在卤水里,“滴答”响。
“多事的小崽子。”刘大眼低声骂了句,转身往灶房走。蒸雾裹着他的影子,越拉越长,像个披头散发的鬼,跟在他身后。
2 盐块裂出的手,盐晶里的魂
富顺县的盐,是朝廷的重要税赋,盐课司使李大人,每隔三个月就会来查盐引。这次来,他刚到刘大眼的灶房,就觉得不对劲。
灶房里的蒸雾比平时浓,呛得人咳嗽,空气里除了盐味,还飘着股腥气,像血混着卤水。刘大眼站在旁边,脸上堆着笑,右眼却老往盐仓瞟,像是藏着啥。
“刘灶头,把这季的盐引拿出来,再带我去看看盐块。”李大人的声音很沉,他是个老官,啥猫腻没见过,刘大眼的慌,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刘大眼赶紧点头,领着李大人往盐仓走。盐仓里堆着几百斤盐块,都是刚熬好的,白花花的,像小山。李大人随手拿起一块,刚要掂量,突然,盐块“咔”地响了一声——裂了!
裂缝越来越大,从盐块中间一直裂到边缘,像蜘蛛网。没等李大人松手,裂缝里突然伸出一只手!
是只霜白色的手,皮肤像冻住的盐,指甲缝里嵌着盐粒,手指弯曲着,像是要抓东西。李大人吓得手一松,盐块掉在地上,“啪”地碎了。
碎盐块里,伸出了更多的手!胳膊、脑袋、身子,一个个穿着汲工衣服的人形,从盐块里钻了出来,张牙舞爪的,盐粒从他们身上掉下来,“哗啦”响,眼睛是空的,里面塞满了盐,像冰雕。
“妈呀!闹鬼了!”盐仓里的灶户吓得尖叫,往门外跑。
刘大眼的脸白得像盐,往后退了一步,撞在盐堆上,盐粒“哗啦”掉了一身。“不…不是鬼!是盐没熬透,结了冰!”他的声音发颤,右眼瞪得更大,却没了神。
“刘灶头,你还想骗本官?”一个飘悠悠的声音从卤池那边传来。
李大人循声看去,卤池里的卤水在翻涌,慢慢浮起一个人影——是个灶工,穿着粗布衫,浑身湿透,头发滴着卤水,脸上挂着盐晶,是上个月投井的张老栓!
张老栓的魂飘到刘大眼面前,手里拿着根盐钎,钎头对着刘大眼的眉心:“灶头忘了说,刘家祖传的‘镇井法’,得要童男自愿跳井才灵验。你把我儿小三灌醉,推下井底的时候,这盐,就成了噬魂的咒!”
刘大眼的腿一软,瘫坐在地上,盐粒硌得他屁股疼。“不…不是我推的!是小三自己掉下去的!”他还在狡辩,右眼却不敢看张老栓的魂。
“自己掉下去?”张老栓的魂笑了,笑得比哭还难听,“那井沿上的抓痕,是咋回事?小三手里攥的你的布衫碎片,是咋回事?”他挥了挥盐钎,盐仓里的盐块全裂了,里面都藏着人影——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保持着溺毙时的样子,有的在挣扎,有的在哭,有的眼睛瞪得溜圆,里面塞满了盐粒,表情痛苦得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