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李未,一个奔跑在这座钢铁森林里的快递员。
我的世界由两种声音构成:电瓶车不知疲倦的嗡鸣,和收件人千篇一律的“谢谢”。日复一日,我像一颗被设定好轨迹的行星,绕着这片固定的区域旋转,派送着成千上万个方方正正的纸箱子。
这些箱子里装着什么,我从不好奇。它们可能是急需的文件,也可能是无聊的零食;可能是一份迟来的生日礼物,也可能是一双不合脚的鞋。对我来说,它们都一样,只是一个个需要被签收的任务,是月底那张工资单上跳动的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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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我会一直这么麻木下去,直到我开始派送“秋水苑”小区的件。
秋水苑,名字雅致,却是这座城市里最老旧的小区之一。楼道里堆满杂物,墙壁上糊着一层又一层的小广告,空气中永远飘散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饭菜混合的复杂气味。这里的收件人,大多是老人。
其中有一位,住在七号楼401,叫林建国。
第一次给他送件,是个闷热的下午。我爬上没有电梯的四楼,汗水已经浸透了后背的工服。敲开那扇斑驳的木门,一个瘦高的老人出现在我面前。他头发花白,背微微佝偻着,但眼神很亮,脸上带着和蔼的笑。
“小伙子,辛苦了。”他接过包裹,递给我一瓶冰镇的矿泉水。
水是那种最便宜的牌子,一块钱一瓶,但在那个汗流浃背的午后,它比任何饮料都甘甜。我推辞了一下,他却很坚持,“拿着,天这么热,中暑了可怎么办。”
我只好收下,连声道谢。
从那天起,我几乎每隔一两天,就要往401送一个包裹。包裹都不大,也不重,摇一摇,能听到里面传来米、面、油或者一些日用品碰撞的声音。收件人永远是林建国,寄件人却五花八门,一会儿是“孝顺的儿子”,一会儿是“贴心的女儿”,还有“爱您的孙女”。
每次送件,林大爷都会笑呵呵地开门,精神矍铄地和我聊上几句。
“小李啊,又是我儿子买的米,说超市的米不香,非要从网上给我淘什么五常大米。”
“小李,闺女又给我寄了套新衣服,说我老穿旧的,让她在同事面前没面子。”
“小李,你看,我孙女给我买的按摩仪,说我腰不好,让我多按按。”
他一边说,一边拆开包裹,脸上洋溢着藏不住的幸福。那份骄傲,仿佛在向全世界宣告,他拥有一个多么孝顺、多么美满的家庭。楼道里偶尔有邻居经过,他总会拉着人家,把手里的东西展示一番,收获一两句羡慕的夸赞。
我也替他高兴。在这片孤寂的老人聚居地,能有这样时刻被子女惦念的,实在不多。大部分老人的包裹,都是些保健品公司的推销品,或者是社区派发的慰问物资。像林大爷这样,被家人的爱意包裹着的,是凤毛麟角。
他家的窗台永远擦得一尘不染,上面摆着几盆长势喜人的绿植。透过窗户,能看到屋里收拾得井井有条。每次开门,都能闻到从厨房飘出的饭菜香。这一切,都构成了一个幸福晚年的完美图景。
我甚至在自己的日记里写道:
“今天又给林大爷送了包裹,是一箱进口牛奶。他说他女儿嫌弃他喝的牛奶没营养。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我觉得自己送的不是包裹,而是一份份沉甸甸的爱。真好。希望我老了,我的孩子也能这样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