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期待给401送件，那一声“小李”，那瓶冰镇的水，和那位老人脸上满足的笑容，成了我枯燥工作中为数不多的一点慰藉。我甚至会刻意把他的件留到最后，好像那是一天辛苦奔波后，应得的一颗糖。
我们渐渐熟络起来。他会留我喝口水，歇歇脚。我知道了他以前是中学的物理老师，桃李满天下。他说起自己儿子是知名律师，女儿在国外做研究，孙女更是考上了顶尖的大学。说起这些，他的眼睛里闪着光，那种光，我只在很多年前，我父亲炫耀我考上县里唯一一所高中的时候见过。
“他们都忙，忙是好事，说明有出息。”他总是这样总结，“但心里都惦记着我呢。你看，吃的穿的用的，哪样没给我想到？”
我点头称是，心里满是羡慕。我的父母在老家，一年到头，我也只能寄回去几件衣服，一些钱。那种细致到每天的关心，我做不到。这座城市的生活成本像一座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我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生存”这两个字上。
有时候，我会看到林大爷一个人坐在楼下的小花园里，静静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他看起来有些孤单，但当我走近，他一看到我，脸上又会立刻浮现出那种熟悉的、幸福的笑容。
“小李，下班了？”他会问。
“是啊，大爷，您也出来遛弯呢？”
“嗯，孩子们不让我一个人走远，就在楼下坐坐。”
他口中的“孩子们”，像是无形的保护罩，时刻笼罩着他。他们规定了他的活动范围，安排了他的饮食起居，用一个个包裹，遥控着他的晚年生活。
我从未怀疑过这一切。因为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一个结论：这是一个被爱包围的老人。包裹是证据，他脸上的笑容是证据，邻居们羡慕的眼神也是证据。
直到那个秋天的午后，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冲刷掉了这幅完美图景的全部色彩。
2
那天雨下得很大，豆大的雨点砸在我的雨衣上，噼里啪啦地响。我浑身湿透，怀里死死护着几个不能沾水的包裹。其中一个，就是给林大爷的。
这是一个比平时稍大一些的箱子，寄件人是“爱您的全家”。
我像往常一样爬上四楼，敲响了401的门。
咚，咚咚。
没人应。
我又加重了力气，敲了几下。依旧毫无声息。
我心里“咯噔”一下。林大爷的生活非常有规律，这个时间，他一定在家。难道是出门了？可这么大的雨……
我侧耳贴在门上，隐约听到里面传来微弱的电视声。
“林大爷？林大爷您在家吗？我是快递小李！”我提高音量喊道。
电视声还在继续，但没有人回应我的呼喊。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我的心脏。我拿出手机，拨打了包裹单上的收件人电话。电话就在门里响起，单调的铃声和电视里的广告声混杂在一起，显得格外刺耳。
铃声响了很久，自动挂断了。
我急了，开始用力拍门，“林大爷！您开开门！您没事吧？”
我的动静惊动了对门的邻居，一个胖胖的阿姨打开门，探出头来。
“小伙子，你找老林啊？”
“是啊阿姨，我给他送快递，敲了半天门没人开，里面有电视声，打电话也没人接，我怕他出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