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周延第一次在实验报告上画骷髅头时，苏晚正在解剖室里给青蛙缝合伤口。福尔马林的气味漫过不锈钢操作台，她捏着缝合针的手顿了顿——那枚用红笔勾勒的骷髅头嘴角翘着，眼眶里还画了两颗爱心，活像个恶作剧的表情包。
“周延，你这是给实验数据上坟呢？”她把报告拍回男生面前，白大褂袖口沾着的生理盐水滴在纸页上，晕开一小片模糊的红。
男生抬起头，眼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他刚用显微镜观察完癌细胞分裂，指缝里还沾着染剂的紫，却伸手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苏医生，尝尝？草莓味的，比福尔马林甜。”
是大二那年的生物实验课，周延被确诊为进行性肌萎缩的第三个月。课本上说这种病会逐渐吞噬肌肉力量，最后连呼吸都变成奢侈，平均生存期不超过五年。可他依然每天骑着共享单车来上课，书包里装着化疗药和最新一期的《细胞》杂志，笔记本上记满了肿瘤免疫疗法的前沿论文，页边空白处画满了奇形怪状的小人——有穿着病号服跳街舞的，有坐在轮椅上打游戏的，还有个牵着女生手的，旁边标着“目标”。
苏晚后来才知道，那个“目标”指的是她。周延会在解剖课上故意把青蛙的内脏摆错位置，等她气冲冲地过来纠正时，就趁机问“苏晚你看这肝细胞的排列，像不像上次你说的那家火锅店的九宫格”；会在图书馆占座时，特意把她喜欢的“百年孤独”放在对面，扉页里夹着张手绘的书签，上面的骷髅头举着个写着“加油”的牌子；会在她熬夜做实验时，远程操控她的电脑弹出爱心弹窗，吓得她差点打翻培养皿。
“周延，你能不能正经点？”苏晚第N次把他画的搞怪表情包扔进垃圾桶，却在转身时悄悄捡回来，夹进了专业书里。她看着男生因为化疗而日渐消瘦的手腕，突然想起他第一次在课堂上晕倒时的样子——他正讲着CRISPR基因编辑技术，突然捂着心口滑到椅子底下，眼镜摔在地上裂了道缝，可被扶起时第一句话却是“刚才讲到哪了？我还没说这个技术将来能治我的病呢”。
大三那年冬天，周延的腿开始发僵。他不再骑共享单车，改成拄拐杖，却依然每天绕远路经过女生宿舍楼下的香樟树。苏晚发现他的拐杖柄被磨得发亮，杖身贴满了卡通贴纸，最显眼的地方是个咧嘴笑的骷髅头，旁边写着“冲鸭”。
“我查了文献，”他把打印好的论文递给苏晚，纸页边缘有些卷边，“国外有团队用干细胞分化出了肌肉细胞，说不定等我毕业就能用上。”他说话时呼吸有些急促，却努力挺直腰背，像株不肯弯腰的青松，“到时候我带你去爬泰山，看日出时我给你讲细胞呼吸的三个阶段，保证比导游讲得有意思。”
苏晚盯着论文标题上的“临床试验阶段”，突然抓起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他的指尖冰凉，带着消毒水的味道，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心跳的力度——快得像要冲破肋骨的束缚。“周延，”她的声音有点发颤，“别等了，现在就做我男朋友。”
男生愣住了，眼镜滑到鼻尖上。香樟树的叶子落了他们满身，像场突如其来的绿色雪。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反握住她的手，用尽全力捏了捏：“那...我能申请个福利吗？每天要牵够八小时，不然影响我肌肉细胞的新陈代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