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本换绿本，钢印压下去的瞬间，发出轻微而沉闷的“咔哒”一声。工作人员面无表情地将离婚证从窗口推出来，像是推出一份无关紧要的文件副本。我捏住它的一角，塑料封皮冰凉，透过指尖直抵心口，不是痛，是一种被掏空后又用冰块填满的麻木。
窗外阳光刺眼，落在我手背上，却暖不起来。
第二天上午九点整，我坐在银行VIP室里，面前放着一杯温水，经理动作熟练地在电脑上操作着。“苏女士，确认一下，是从这个月起，停止向尾号xxxx的账户支付每月一万的定期转账，对吗？”
“对。”我的声音平稳，没有一丝波澜。
“好的，已经为您办妥。”
我点点头，拿起包起身。走出银行大门，盛夏的阳光轰地一下裹住全身，几乎令人窒息。那笔每月一号雷打不动汇入婆婆账户的一万块，曾经是我五年婚姻里最坚固的“孝心”标签，如今，戛然而止。
手机安安静静。前夫张昊此刻在哪儿呢？大概正围着那个叫林薇的女人忙得团团转，端茶送水，看着新生儿傻笑，享受着老来得子的“幸福”。他大概忘了，或者说根本不在意，今天是什么日子。他更不会知道，维持他母亲那份体面生活的资金链，已经彻底断裂。
三天。我给自己倒了杯冰水，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等了三天。
第四天晚上，电话终于像预料中那样炸响。屏幕上“张昊”的名字疯狂跳动，伴随着微信消息的连环轰炸。我开了静音，屏幕一次次亮起又熄灭，像一场无声的滑稽戏。
最后，电话是从物业打来的。
“苏小姐，抱歉打扰您，您前夫张先生在我们这里情绪非常激动……他说，他说家里被搬空了，房产证也不对……我们实在……”
电话那头背景音嘈杂，隐约能听到张昊歇斯底里的咆哮，夹杂着婆婆尖细的哭嚷。
“王经理，”我打断他，声音平静，“麻烦您把我留在物业抽屉里的那个信封交给他。对，就是那个白色信封。谢谢。”
我挂了电话，能想象出张昊撕开信封，看到那张“温馨提示：抵押合同在抽屉第三层”的纸条时，脸上会是怎样精彩的表情。那套他以为永远属于他、甚至不惜带小三回来刺激我的婚房，早在半年前他第一次夜不归宿时，我就用它抵押套现了所有资金，投入股市，精准地踩中了一波行情。而这一切，他浑然不觉。
尖叫，怒吼，难以置信。然后是更疯狂的手机轰炸。我的手机安静如鸡。
又过了约莫一小时，门禁可视电话的提示音悠扬地响了起来。我端起茶几上那杯醇厚的波尔多，轻轻晃了晃，深红色的酒液挂在水晶杯壁上，留下曼妙的痕迹。
屏幕亮起，分割成几个小格。门口走廊的景象清晰无比。
张昊头发凌乱，眼珠赤红，身上的衬衫皱巴巴的，领口还沾着不明污渍，正对着摄像头挥舞拳头，嘴巴一张一合地咒骂着什么，唾沫星子几乎要穿透屏幕。
而他身后，我那前婆婆，正上演着更滑稽的一幕。
她没看摄像头，而是微微侧着身，一会儿扯扯自己那件旧式盘扣上衣的下摆，一会儿又理理花白的头发，眼神闪烁不定，透着一种精明的慌乱。她先是膝盖微微弯曲，作势要往下跪，动作迟缓得像慢放镜头，刚下去一点点，又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直起来，紧张地四下张望，生怕被哪个看不见的邻居瞧了去。搓搓手，咽口唾沫，又再次尝试。那姿态，不像走投无路的乞求，倒像是个蹩脚的演员在上台前反复排练，计较着哪个角度更显可怜，更能博取同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