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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离家只有几百米,可是李得保却像是走了很久。
远远地,他看见离家不远处的大道上停着一辆救护车,家的四周被一圈黄白相间的绳子围着,穿着制服的警察们站在门口,把看热闹的村民拦在绳子外。
李得保正不知道该不该走过去,忽然,他看见几个人抬着一个担架从家里走了出来,直奔救护车而去。
那担架上盖着白布,血从担架上不断地往下滴,骇得村民们都不自觉地让开了一条路。
接着,他忽然又看见常来他家干活的那个黑红脸的伯伯,几个警察扭着他的胳膊,他的衣服领子不知道被谁撕破了,看上去非常狼狈。
然后,娘竟然也被警察带了出来。
她同样衣衫不整,头发散着,几乎遮住了大半个脸。
李得保看不清她的神色,只看到她好像站也站不住的样子,两个警察架着她,就这样把她一路架上了警车。
李得保忽然明白过来,他发疯似的想要冲过去,可是好几个村民拦着他,警察低声训斥着:“谁这么不懂事,把孩子叫回来了?”
可是李得保又哭又叫,他一口咬在抓着他的警察的手臂上,然后冲进了家门。
满地都是触目惊心的血。
李得保在血迹的尽头看到一把玩具手枪,那是他爹上次走的时候,说好再回来要送他的礼物。
“谁把孩子放进来的!”一个警察在后面大声训斥着。
于是,很快就有人跑进来,拿手蒙着李得保的眼睛,把他往外拖着走。
李得保颤抖着双手,想要把玩具枪捡起来,可是那枪却在视野中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就像他爹许给他的那个搬到镇上去过好日子的心愿,再也,无法触及。
7
“你娘的那个……相好的,杀了你爹?”肖彧倒吸了一口凉气,“后来呢?那个人被判了死刑没有?”
“死刑?”李得保忽然笑了笑:“说出来,你或许不信,那个杀人犯后来只判了15年。他早就出来了,他老婆也没跟他离婚,现在,连孙子都有了。”
肖彧忍不住问:“为什么人死了只判了15年?你娘是共犯吗?”
“法院说他是失手误杀,不是蓄意谋杀。因为他根本没有带凶器,是用那把玩具手枪砸破了我爹的头。”李得保声音平静,就像是在讲述一个毫不相干的故事:“他杀了人之后,就主动报警了,所以后来定罪的时候,说是自首有功。再加上现场有我娘的口供,说是我爹先动的手,那人的衣服和头脸都被我爹抓破了,他是出于自保,才从我爹手里抢过玩具,一失手把我爹给砸死了。至于我娘,她没动手,所以后来审了几次,就给放了,她觉得在村里生活不下去了,就走了。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那你怎么生活呢?”肖彧问。
“我?”李得保笑着摇摇头,忽然说:“记者同志,你有没有烟,我想抽根烟。”
肖彧征询了警察的意见,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帮他点了。
李得保猛地吸了一口,又缓缓吐出。
缭绕的烟雾里,他眯起眼睛,缓缓讲起了那已经尘封三十年的往事。
8
十岁的李得保,就这样一夜之间家破人亡。
好在他还有年迈的奶奶,奶奶靠着做手工和卖菜,勉强维持着祖孙二人的生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