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那天晚上,母亲第一次跟高咪咪说起父亲的事。父亲刚去部队的时候,只是个普通的士兵,训练的时候总比别人刻苦,别人跑五公里,他就跑十公里;别人练射击练到天黑,他就抱着枪在月光下琢磨。有次部队演习,父亲为了救一个战友,自己摔断了腿,可伤还没好利索,就又回到了训练场。“你爸总说,军人的职责就是保护别人,可是他再也不会回来了。”母亲的声音带着哽咽,泪流不止。“他走的时候,还惦记着你,说等洪水退了,就带你去看松花江的冰灯。”

高咪咪听着,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似的疼。她想起樟木箱底的军徽,想起父亲照片里的笑容,忽然明白了母亲的苦心。从那以后,她不再轻易跟人说“看事”的事,把更多的时间放在学习上,可心里对“仙家”的执念,却从没放下过。那是奶奶传下来的东西,是她与父亲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结,更是她心里的一份责任。

高中毕业后,高咪咪考上了哈尔滨的一所大学,学的是汉语言文学专业。母亲特别高兴,特意请了亲戚朋友吃饭,席间还拿出父亲的照片,“老高,你看,咱们闺女考上大学了,你要是在,肯定比谁都开心。”高咪咪看着母亲眼角的皱纹,心里暖暖的,她知道,自己没让母亲失望。

上大学期间,高咪咪很少回奶奶的老巷,只是偶尔给奶奶打电话,听她絮叨巷子里的事:张婶家的孙子考上了重点高中,李大爷家的老房子要拆迁了,供桌上的檀香又用完了,得让她下次回来带点。每次挂了电话,高咪咪都会想起奶奶堂屋的樟木箱,想起那枚军徽,想起小时候跟着奶奶画符的日子。

直到大三那年暑假,奶奶突然病了。高咪咪接到母亲的电话时,正在社区做志愿者,挂了电话就往老巷赶。奶奶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呼吸微弱,床边的供桌上,三炷檀香燃得断断续续,香灰落了一地。“奶奶,我回来了。”高咪咪握着奶奶的手,眼泪掉在老人干枯的手背上,宛如枯木,但奶奶再也不会逢春了。

奶奶慢慢睁开眼睛,看着她,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咪咪来了,奶奶没事,就是老了,不中用了。”她从枕头底下摸出个红布包,递给高咪咪,“这里面是奶奶这些年画的符,还有辨香的口诀,你拿着,以后……以后就靠你了。”高咪咪接过红布包,里面的黄纸和艾草香包硌得手心发疼,她知道,奶奶是把“仙家”的责任,彻底交给她了。

那天晚上,高咪咪在奶奶的供桌前点了炷檀香,按照奶奶教的办法,闭着眼睛默念口诀。恍惚间,她好像看见奶奶年轻时的模样,穿着蓝布褂,站在供桌旁,手里拿着沾了朱砂的毛笔,正对着她笑。还有父亲,穿着军装,站在松花江畔,朝着她挥手,“咪咪,要好好的。”

第二天早上,奶奶的精神好了些,能吃点东西了。母亲看着高咪咪眼底的红血丝,心里又疼又气,“你又熬夜搞那些?”高咪咪摇摇头,“妈,我没搞那些,我就是想陪陪奶奶。”母亲看着她,没再说话,只是转身去厨房给奶奶熬粥。她知道,有些东西,早已刻进了高咪咪的骨子里,改不了,也抹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