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坤宫的夜,总是带着一股子灼人的香。
年世兰斜倚在铺着白狐裘的软榻上,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鎏金熏炉的边缘。炉里燃着上好的安息香,烟气袅袅,缠绕着她鬓边那支赤金点翠步摇,流苏随着她细微的动作轻轻晃动,映得她眼尾那抹精心描画的绯红,更添了几分慵懒的艳色。
“娘娘,夜深了,皇上今儿怕是歇在景仁宫了。”周宁海佝偻着身子,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扰了这满室的寂静,又像是怕触怒了榻上那位主子。
年世兰眼皮都没抬一下,指甲上鲜红的蔻丹在昏黄的宫灯下泛着冷光。“知道了。”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惯有的倨傲,“皇后娘娘身子不适,皇上多去陪陪也是应当的。只是……”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讥诮,“别是又被哪个狐媚子绊住了脚才好。”
周宁海不敢接话,只垂着头,看着自己那双在宫砖上投下的、瑟缩的影子。翊坤宫的主子,向来是这样,爱得炽热,恨得也坦荡,只是这深宫之中,这份坦荡往往最是伤人。
窗外忽然起了风,卷着几片枯叶拍打在窗棂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年世兰终于抬了眼,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红墙高耸,将这一方天地圈得严严实实,连风都像是被折了翅膀,只能在墙内徒劳地打转。她在这里住了多少年了?从初入宫时的意气风发,到如今看着新人换旧人,帝王的恩宠像是指间的沙,握得越紧,流失得越快。可她偏不放手,她是年家的女儿,是皇上亲封的华妃,这翊坤宫的主位,这后宫的荣光,她凭什么要让给别人?
“去,把那支玉簪拿来。”年世兰忽然开口。
周宁海连忙应了,转身从妆奁里取出一支羊脂白玉簪。那簪子通体莹润,簪头雕刻着一朵盛放的牡丹,是皇上去年生辰时赏的。年世兰接过玉簪,指尖摩挲着冰凉的玉面,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怀念,有不甘,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
就在这时,窗外的风陡然变大,吹得窗纸哗啦啦作响,烛火也剧烈地摇曳起来,将室内的人影晃得支离破碎。年世兰皱了皱眉,正要呵斥宫人去关窗,一股强烈的眩晕感却猛地袭来,天旋地转间,她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在扭曲、消融,那股熟悉的安息香气息也变得刺鼻起来,像是要将她的魂魄都吸走。
“娘娘!”周宁海的惊呼声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年世兰想抓住什么,却只捞到一把虚空。意识沉入黑暗的前一秒,她脑海里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是:皇上……你终究是厌弃我了吗?
孟宴臣坐在办公室里,指尖夹着一支钢笔,却久久没有落下。窗外是鳞次栉比的高楼,玻璃幕墙反射着午后的阳光,刺得人有些睁不开眼。空气中弥漫着咖啡的醇香和打印机工作的轻微声响,这是属于现代都市的、井然有序的喧嚣。
他面前摊着一份文件,密密麻麻的文字记录着项目的各项数据,可他的目光却有些涣散,落在窗外那片被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上。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助理发来的消息,提醒他下午三点有个视频会议。他回复了一个“好”字,指尖在屏幕上停留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拨通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