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在我最狼狈不堪的时候,遇到了我最不想见的人——秦厉。
而且,还是在我围着油腻腻的煎饼摊子,被三个混混堵着收保护费的时候。
1
夏天的夜市,空气黏糊糊的,混合着油烟、臭豆腐和廉价香水的味儿,能把人闷死。
我身上的T恤汗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结出一层白色的盐霜。
头发胡乱扎成丸子头,几缕发丝黏在额角,痒得钻心。
可我顾不上。
眼前三个流里流气的男人,像三座移动的垃圾山,堵在我摊子前头,为首那个黄毛,手指头都快戳到我鼻子上了。
“林大小姐,哦不,林摊主,这个月的保护费,该交了吧?”黄毛咧着一嘴黄牙,笑得不怀好意,“哥几个看你生意不错啊,这‘破产千金煎饼果子’,招牌挺响嘛!”
周围看热闹的人围了一圈,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却没一个人上前。
我的心像被泡在冰水里,又冷又硬,脸上却挤出一个假笑:“黄毛哥,再宽限两天,你看这刚开张,还没开张呢……”
“宽限?老子拿什么宽限你?”黄毛一巴掌拍在我的摊车架上,哐当一声,吓得我心尖一颤,“上次就说宽限,这都宽限几天了?拿钱!不然老子砸了你的摊子!”
血液猛地冲上头顶。
这煎饼摊,是我卖了最后一件像样的首饰,又求爷爷告奶奶借遍了所有能借的“朋友”才支起来的。
是我活下去的唯一指望。
砸了它?不如直接杀了我!
一股邪火蹭地冒起来,烧光了我的理智和恐惧。
我猛地抓起刮煎饼的铁刮板,横在胸前,声音尖利得我自己都陌生:“你砸一个试试!今天谁动我的摊子,我就跟他拼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大不了同归于尽!”
我眼睛肯定红了,样子一定很疯。
黄毛被我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唬了一下,后退了半步,但随即觉得丢了面子,恼羞成怒:“嘿!给脸不要脸!兄弟们,给她点颜色看看!”
他抡起胳膊,就要掀我的摊子。
完了。
那一刻,绝望像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了我的心脏。
我甚至能想象出面粉、鸡蛋、脆饼散落一地的狼藉模样。
就在那只脏手快要碰到我摊车的瞬间——
“砰!”
一声闷响。
不是摊子被掀翻的声音,是人体重重倒地的声音。
黄毛像一袋发馊的垃圾,直接飞了出去,撞翻了隔壁卖袜子的大妈几个衣架,躺在地上哼唧,半天爬不起来。
所有人都愣住了。
包括我。
夜市混乱的光线下,一个高大的身影逆光而立,挡住了身后那片喧嚣和廉价霓虹。
裁剪精良的黑色西装,一丝不苟,与周围油腻嘈杂的环境格格不入。
袖口露出一截冷白色的手腕,和一块低调却价值惊人的腕表。
而刚才,就是这只看起来应该握着钢笔或红酒杯的手,轻描淡写地,一拳撂倒了一个壮硕的混混。
另外两个混混吓傻了,看着来人,嘴唇哆嗦着,愣是不敢动。
那人缓缓转过头。
灯光掠过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高挺的鼻梁,削薄的唇,还有那双……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的眼睛。
深邃,冰冷,像结了冰的寒潭,此刻却翻涌着某种我看不懂的、极其复杂的情绪。